此时在大帐中,李淮面无表情地听着李渝说着修缮堤坝的事儿,他心中倒是佩服李渝的面上功夫。
他虽人在武昌,却绝无可能不知道宫中发生的事。胞弟身降水灾凶兆被父皇厌弃,母妃又被看管了起来,他来武昌本就是戴罪立功,现下的处境更是尴尬,不知道哪一日就等来父皇卸他官职的诏书。
如今“罪魁祸首”就在眼前,李渝还能一派兄友弟恭的模样,确是能忍常人所不能。
李淮端详着他的神色,没有从中看出丝毫的破绽,也装作是无事发生,端坐在案前听他讲完,才若有所思地问道:“五弟估摸这堤坝要多久才能修完?”
李渝揉了揉眉心道:“若水势能小不出一月便可,就怕又下暴雨再涨水。”
“以五弟之才,手下又有不少能工巧匠,想必修缮堤坝不是难事。”李淮淡淡一笑。
李渝这才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笑道:“皇兄这话说的,弟弟可是愁白了头,就等着皇兄来助一臂之力啊!我见皇兄还点了龙武军,可是父皇另有安排?”
李渝对此事极是介意,龙武军也就罢了,生怕父皇还给了李淮提调城中军马的权利。
“自是为了前朝欲孽,五弟在此多日,可有贼子的消息?”李淮看着桌案上的堪舆图问道。
李渝摇了摇头答道:“皇兄在凉州的时候,不是已经将贼子灭得差不多了吗?即便他们有心,只怕也是散兵游勇不成气候。”
“如此。”李淮面色冷峻地将看着他,压低声音问道:“我问你一事,你当如实答来。”
李渝微微一愣,不知李淮是何意,见他神情认真,只好点了点头。
“前朝皇陵真是大水冲出?”李淮淡淡问道。
“皇兄怀疑我不成?”李渝立刻皱眉道:“弟弟可没那般心思还布什么皇陵。”
其实李淮在信报中已知这皇陵事真,只不过他不确定李渝到底有没有做过手脚,若是有,那这僵尸的出现又是否与他有些关联?
“你可遣人去过?”李淮继续问道。
李淮眉梢动了动,看着他答:“自然是有,只是都无功而返。”
他见李淮在意此事,只好又解释道:“这皇陵是真,龙脉是真,星象也是真。皇兄若不信可以自去查探一番,倒时回了长安,还望在父皇面前替我解释几句,免得父皇以为都是我为了脱罪设的局。”
“父皇怎会这么以为?”李淮淡淡一笑:“这般看来,五弟实是倒霉,堤坝未修好却遇上了大水溃堤,天意如此又能有何办法?”
李渝见他提到天意,眼中的不耐一闪而过,又无奈笑道:“可不是,弟弟确是没有三哥的福分。”
两人在帐中你来我往又谈了许久,李淮虽是想抓住李渝先前挪用修堤银两的把柄,可现下却不好抢了他的位置,免得延误了进度,又让江边百姓受了灾。他将所带官员、物资都一一摆出,与李渝商议分配到各自需要的地方。
待到都安排妥当,李淮才在李渝的目送下回了来时的船。
元思蓁此时也已回了船上,见李淮神色冷淡,便只乖乖跟在他身后一同站在甲板上等船起锚。
现下的江面比来时还要平静,元思蓁不由松了口气,心想再不用像方才那般颠簸,不然她真要吐出来了。
离岸后,夜晚刺骨的江风吹在脸上,不由让人想抖上两抖,可李淮完全没有要回船舱的意思,众目睽睽之下元思蓁也不好说什么。
“殿下。”尉迟善光也走上船头夹板与李淮站在一处,低声说道:“都部署好了,但皇陵之事,边上都被水淹了,确还未寻到前往的法子。”
李淮点了点头不接他话,眺望着远处的群山。
就在此时,甲板上的船夫忽然大喊道:“有个人!江面上有个人!”
元思蓁立刻朝他指的那处看去,果然见到一个飘在水面上一动不动的人。
船夫刚想要招呼几个伙计去将人捞上来,却被不知什么时候也上了夹板的花鳞阻止道:“是死人。”
“死人也得捞上来,都是受了灾祸的弟兄姐妹,终是要入土为安。”那船夫不停下手上的功夫,也顾不上征得李淮的同意。
元思蓁仔细看向飘在江中的死人,身体并未因长久泡在水中而肿胀,四肢都极其僵硬地绷直着,向一块浮木一般。
她立刻凑到李淮耳边轻声道:“僵尸。”
可话音刚落,船却忽然一个颠簸,差点让她跌倒在地,好在李淮及时将她扶住。
“起浪了?”尉迟善光连忙看向江面,没想到不过这一会儿,江面上的浪却大了许多,头顶也忽然阴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