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不过月余,大明宫里许多新的制式规矩才刚定下来,宫人们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那些之前伺候先皇的不是被放出了宫,就是被打发去了守陵,各宫各殿一时间多出了许多好位置,不少人都削尖了脑袋要补个空缺。
可唯独储君东宫,从掌事大太监到看门点灯的位置都空着,也没人愿意来,只得先随意打发了一队无足轻重的宫人去守着。
先太子巫蛊事发后,东宫一夜之间发配的发配,赐死的赐死,原本人声鼎沸的宫殿,一时之间成了讳莫如深的禁地。据说当时太子的几个妃嫔都直接死在了殿中,有撞墙而死的,也有吞金自杀的,甚至还有一位侧妃,死时腹中怀着三月的胎儿。
自那之后,总有传闻东宫里头晚上有冤魂游荡,还能听到婴孩的啼哭声。可后来日子久了,也没人再提起这事,只当是守门的宫人自己吓自己乱编的胡话,但没想到的是,李淮刚坐上了皇位,东宫闹鬼的事儿又传了出来,还说地有鼻子有眼。
传言子时一到,寂静的东宫就如同太子还在时那样,不断传来宫人的脚步声,还有妃嫔在低声交谈,时不时还有人拿着响铃逗弄婴孩。
原本这样的鬼怪传闻是司空见惯的,并不足为意,但在新帝即位这样的时候,传到坊间,却被有心人解读成李淮未入主东宫直接即圣人位,于理不合,根基不稳,空了东宫,让先太子冤魂得了契机,回来霸占位置。
言下之意,便是暗示李淮得位名不正言不顺。如此,这后头不管是不是有心人故意而为,也不能任由其发散了。
这日深夜子时,东宫的后殿墙外,一个气色不太好的小太监守着东宫后门,手上是一把妇人用的蒲扇,不停给自己扇着风。
“这天真是热得出奇!”他嘟嘟囔囔地对门里边说道。
好半晌,那一头才传出另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可不是,闷人。”
“你去哪儿了?”这些日子闹鬼的传闻吓人,胆子小的都结伴值班,门外的小太监方才见这么久都没回应,不由语气有些责备。
元思蓁轻轻地将被她弄晕的小太监放在地上,又捏着嗓子朝外边喊道:“没走,刚拍蚊子!”说罢,还合掌拍了几下。
她已经在宫墙边的老榕树上待了许久,刚听到子时的打更声,就准备下树翻进去,谁知那老榕树是个半死的,树皮一踩就簌簌往下落,引得不远处的太监看了过来。
无奈之下,只好一道符咒先让他昏睡过去。
李淮早已安排了人手去彻查东宫传闻,可既然这传闻与妖鬼有关,元思蓁自然也要来凑热闹。
花鳞虽已先她一步功德圆满,但元思蓁仍是想把莲花灯的灯面填满,也算是有始有终,不辜负了师父的嘱咐。更何况她修道本就是为了除世间妖邪,即便不能继承道统,也不会随意丢了道心。
“你去找正屋里的香炉,抹点儿香灰在身上,那香驱蚊!”外头的小太监继续说着,并未察觉出什么异样。
元思蓁本就想进去,听到这话直接应了下来,闷声道:“那你等我一会儿。”
小太监见人又要走,不禁有些后悔,“可要快...快些回来!若是怕,就别去!”
“马上回来!”元思蓁嘟囔了句,将昏迷的小太监安置好,就直接从后院的门蹿了进去。
她沿着回廊弯弯绕绕,只偶尔跨过拱门时能瞧见摇曳的灯笼,一路上更是没遇到一个宫人。
而快到寝宫之时,元思蓁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似乎有微弱的凉风从脸上拂过,顿时让她心生警惕。
她将莲花灯托在手心,灯芯燃起一簇小火苗,漆黑的回廊映上一层诡异的紫晕。
元思蓁垂眸看着火苗,静心感受阴邪之气,四周一片寂静,甚至听不到夏虫的鸣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动不动的烛火忽的闪烁,由紫变青,元思蓁这才一挑眉梢,飞快用手将灯火。
她等了好几天,今天晚上终于是让她等到了点动静,原以为只是个荒诞的传闻,没想到还真有点东西!
此时除了警惕,元思蓁甚至还有些兴奋,她敛起周身气息,指尖感受着阴风吹拂的方向,慢慢朝寝殿的窗户边靠过去......
“小顺子?”守门的小太监在外头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回,即便边上有灯笼,一个人仍是越待越害怕。
他实在忍不住,就提起灯笼开门进了后院,没有瞧见被元思蓁藏在树后的小顺子,一路沿着走廊去寻人。
“小顺子?你在哪儿?”他边走边喊,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又想起那些吓人的传闻,心里更是发毛。
他值守东宫不过两日,之前那一班的宫人被吓得不轻,说什么太子冤魂不散,将整个东宫从阴间搬了回来,一过子时就人声鼎沸,若是瞧见了,弄不好被吩咐了做事,就跟着成了阴间人。
“阿弥陀佛,急急如律令!小顺子你再不出现我回去了......”小太监越想越怕,双腿都有些站不稳,正在他犹豫要不要回去的时候,忽得听到走廊边的屋子里传来“咚咚咚”的鼓点声。
他立刻吓得不敢再出声,僵硬地扭过头,瞪着眼睛看向窗户。
原本一片漆黑的屋中,竟然亮起了昏黄的烛光,而窗户上还倒映着一个妇人的身影,她手中摇晃着一柄小鼓,正是那小鼓发出了声响。
早就人去楼空的东宫怎么还会有人?
小太监脑中一片空白,可身体还是下意识地往边上藏,不敢让里头的“人”发现自己。
他也没多想,刚好就躲到了走廊的拱门后,身后是一片竹林,缩着身子就蹲了下来,只露出一只眼睛看外头的情况。
屋中的人影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还起身走动,隐隐约约地,竟还传来妇人的低声呢喃,像是在哄着婴孩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