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博恩最早接到的消息是:贝内特家最小的女儿,莉迪亚·贝内特,从伦敦出发,和另一个年轻人一道,去苏格兰了。
也就是……私奔了。
发出消息的人是菲利普斯姨夫,他独自在奇普赛德街等了一天,却在傍晚时分,收到了外甥女留给他的信件。
菲利普斯先生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外甥女是来伦敦谈出版的,哪儿来的心思去私奔?
但是,外甥女留下的书信里写得清清楚楚:
“我要去格雷特纳格林……我心爱的男人世界上只有一个,他真是个天使……①”
署名是“莉迪亚·威克姆”。
菲利普斯先生绝不肯相信这是真的,连夜去出版商斯科特尔先生那里拜访。
斯科特尔先生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贝内特小姐给出版商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当她听说书不仅可能出版,而且会一版再版的时候,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透露着雀跃与欢欣。
少女那样发自内心的真诚喜悦,足以打动所有人。
这样的贝内特小姐,怎么可能会在接下来几个小时之内,就转身私奔呢?
但是,莉迪亚·贝内特小姐,确实是从他的书店会客室里悄无声息地离开的。
当斯科特尔先生带着所有签署完毕的文件返回时,看见了空无一人的会客室,饮了一半的茶和剩下的茶点都还放在橡木大桌上。
据书店里的杨格太太说:她曾看到贝内特小姐出门,和一名年轻男子并肩离开。
整个过程看来,贝内特小姐都是自愿离开,没有任何人强迫。
菲利普斯先生急坏了,当晚立即借助他在伦敦的各种关系,前往各家旅社、车马行去打听消息。
伦敦的小旅馆和车马行多如牛毛,找这样两个年轻人几乎是海底捞针。
翌日清晨,菲利普斯先生往朗博恩送了第一封信,简单报告了莉迪亚“私奔”的初步结论。
朗博恩,贝内特全家人都惊呆了。
贝内特太太当场病倒,开始承受神经的折磨。
而贝内特先生在大宅里反反复复踱步,皱着眉头,试图想清楚整个事情的经过与后果。
“不,这不可能……”
“莉迪亚不可能喜欢威克姆啊!”
基蒂是和妹妹走得最近的人,她绝不肯相信妹妹竟然会和威克姆一起跑路。
“可是,你们也没办法确认莉迪亚讨厌威克姆,对吗?”
简提出了异议,她曾经见过妹妹和威克姆先生在一起的样子——这两人在一起交谈时,天然有一种熟稔,仿佛他们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只有他们才能听懂彼此在说着些什么。
“会不会是他们原本就相互有好感,但谁也没告诉?”
玛丽敲着桌面:“请让我们回到问题的一开始:如果莉迪亚与威克姆相互之间有好感,他们为什么要去苏格兰?”
“威克姆先生直接求婚不就行了?”
“请注意,我们贝内特姐妹有钱了,而威克姆先生,身家也不少啊!”
大家顿时都觉得玛丽这个疑问很有道理。
“除非……她觉得自己是小妹妹,不太可能越过姐姐们先结婚。”
基蒂替妹妹想了一个理由出来,大家又一起跟着叹气。
罗兰失踪的第三天下午,菲利普斯先生在伦敦城无功而返,回到梅里顿,并且把外甥女留下的信件送来朗博恩。
贝内特太太一看见是女儿的字迹,立即大哭,并且逼着贝内特先生赶紧去伦敦或是苏格兰找人,一定要看着女儿和威克姆先生好好地结了婚再回家来。
而玛丽读了妹妹留下的这封信,却冷静地说:“各位,这不是莉迪亚写的信。”
姐妹们都有些发愣,连菲利普斯姨夫也吃惊不已。大家一起盯着玛丽。
玛丽却很有把握地说:“这封信上,每个单词都拼得很准确,一个拼写错误都没有,不可能是莉迪亚写的。”
基蒂连忙点头:“对对对……我说这封信为什么读起来总不对劲。”
贝内特家众人:……这样也行?
因此,在德比郡,伊丽莎白接到的第一封信,向她报告了莉迪亚与威克姆一起“私奔”的事实;
第二封信,则是给出了新的推断,一家人都认为,贝内特家最小的小姐,有可能是被威克姆先生秘密劫持了。
说不上哪种情况更糟糕——如果真的是私奔,当事人如果真去了苏格兰结婚那还好说,可是按照菲利普斯先生的查访,没有任何证据说明这一对年轻男女是去了苏格兰。
如果是被劫持那结果就更坏——这意味着莉迪亚与威克姆,未婚男女曾经单独相处,如果他们最终还无法结婚,那么莉迪亚就彻底成了一个不知廉耻、放荡无行的女人……她的人生就彻底被毁了。
同时,所有贝内特家姐妹们的名誉都会被小妹妹带坏;
相比之下,“公路收费权”给贝内特家增加的那些财富,压根儿抵不上这件事带来的损害。
一家人就更焦急了。
贝内特先生亲自去了伦敦,发誓要找到女儿。简因此写信给伊丽莎白,要她代为请求舅父帮忙。
当伊丽莎白收到信的时候,刚好遇上了达西先生。
伊丽莎白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终于当着达西先生的面哭了出来:
“都是我的错,我是知道威克姆先生的真面目的。我却一直相信妹妹是个明智而理性的姑娘,不会上威克姆的当……但我从没有提醒过妹妹,她可能会面对如此险恶的人心……”
达西先生听到这个消息,也直接愣在原地,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伊丽莎白小姐,恕我直言——”
消化了一切消息之后,达西先生严肃地开口:
“当务之急,是不惜一切代价,先找到令妹的下落,再说其他。”
“舍妹乔治安娜这两天刚好从伦敦附近到德比郡来……我原本打算去接她,然后再邀你到寒舍作客的……”
“感谢您的好客,但是现在,我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府上作客了。”
伊丽莎白抬起眼,泪眼婆娑地望着达西先生。
在这种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加德纳夫妇一起返回,回到家人们的身边,看看有什么能帮助他们的。
“确实……”
达西先生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他向伊丽莎白行礼道别。
“请原谅我必须离开,伊丽莎白小姐。也请您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令妹……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年轻的绅士就这样转身离开,留给伊丽莎白一个背影。
伊丽莎白怔了怔,心底一阵遗憾。
她明明已经检讨了一切偏见,做好了一切准备,想要与这位先生好好相处……
可是此刻情况紧急,伊丽莎白也顾不上什么遗憾了。她立即找到舅父母。
加德纳夫妇听说消息,也不敢怠慢,马上动手收拾。一行人在第二天早上就离开了兰顿镇,向梅里顿进发。
他们刚刚离开兰顿,走了一天,在一处旅店落脚的时候。达西先生竟然又出现了。
“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加德纳先生……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请求。”达西先生语气肃穆,郑重请求。
“我必须请各位留在德比郡,并且前往寒舍彭伯利——作客。”
*
罗兰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在梦中她见到了许许多多的故事——那些书架上的“名著”,仿佛全变成了名著位面的“精华版”,在她眼前一个接一个地播映。
这些故事如此逼真,罗兰仿佛陪着那些主人公们一起,尝遍了人生的酸甜苦辣——这就像是,她把以前缺的那些“文学史”课程全都认认真真地补习了一遍。
然而她置身在18世纪的位面中度过的这几年,让她对这些“人生”又拥有了一重更深刻的理解。
但当她从“名著精华”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并未置身于出版商那间堆满书籍的会客室里。
她置身于一间看来很普通的客厅里,正躺在一座单人沙发上。客厅里点着灯,灯光昏黄。窗外已经天黑了。
罗兰吃了一惊,急忙坐起来。
她看看身周,见到自己出门随身不离的小手提袋不见了,心里已经道一声“糟糕”。
这时,一位穿着朴素的妇人,手里托着托盘,进来给罗兰送晚餐。
罗兰一下子就认出了她:“杨格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