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内德托、卡德鲁斯?”
罗兰反复念着这两个名字,眼前却浮现安德烈亚那张漂亮的面孔。
她突然想起唐格拉尔夫人说过的话——
“他是由基督山伯爵介绍给巴黎社交界的。伯爵对他的家庭知根知底。”
如果“安德烈亚”=“贝内德托”,“贝内德托”=“在逃被通缉苦役犯”,那么,伯爵在整件事中的角色又是什么?
这会是伯爵自“公债事件”之后,再次落下的复仇之手吗?
罗兰:太复杂,不想了,找个机会,见到伯爵,当面问一问就是。
*
机会很快就来了。
唐格拉尔夫人在勃朗峰街的唐格拉尔公馆举办了一次小小的冷餐会,只邀请了数目有限的几位熟人,目的正是为了把安德烈亚·卡瓦尔坎蒂子爵介绍给她在巴黎的朋友们。
基督山伯爵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虽然客人的数量有限,安德烈亚依旧是人们眼中一枚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出众的外表、良好的仪态,和讨人喜欢的态度,以及传说中的几百万家产,立即让来宾们爱上了他。
政客和报社记者与他畅谈政治、银行家找他商量投机生意、富有艺术气质的女人们拉着他鉴赏挂在客厅里的几幅名家画作……罗兰手中拿着一只玻璃杯,远远地站着,观察着安德烈亚。
基督山伯爵走近罗兰身旁,和她一起并肩站着,饶有兴致地开口:“欧仁妮小姐,您似乎对整个巴黎社交界的新宠儿并不那么感冒?”
罗兰望着伯爵空空的双手,笑着问他:“那么您呢,您也一样远离那位光彩照人的宠儿,是不是特地来嘲笑我这个主人家的女儿,竟然没有照顾好您这位贵客?”
她转过头招呼仆人,赶紧给伯爵送上清凉解渴的饮料。
伯爵却极有礼貌地向后退了一步,略略躬身,表示他并不口渴,请罗兰千万不要误解他有任何兴师问罪的意思。
“那么,轮到我向您请教了。”罗兰开口,同时敛去了唇角的笑意。
“听说您对卡瓦尔坎蒂子爵的过去十分了解?”
伯爵马上回答:“确切地说,我是对卡瓦尔坎蒂少校——安德烈亚的父亲,十分了解。”
“我了解意大利人深埋在地窖里的财富,也清楚他们一毛不拔的个性。”
“至于安德烈亚,他自小就因为家庭教师的关系,与父母失散。我想,他应该是在法国南方受的教育。”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而且将自己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如果事实证明,安德烈亚是个从土伦逃跑的苦役犯,伯爵也可以借口有人冒充,从而撇清自己,不曾欺骗过整个巴黎社交界。
基督山伯爵虽然是安德烈亚的介绍人,但他也完全可以说,从来不清楚安德里亚在法国的经历。
“那么子爵在我爸爸银行里开设的透支账户,是您担保的吗?”
“不,小姐。”
“安德烈亚在令尊的银行确实开立了一个户头,但是付款账户是佛罗伦萨最有信誉的银行——芬齐银行开立的。”
罗兰问了这些,觉得虽然伯爵态度温和,但她却似乎很难从伯爵口中问出什么来。
于是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别过脸,准备走开。
谁知这时伯爵突然开口——
“欧仁妮小姐,您问了我很多关于子爵的问题,我想问您,您是否对安德烈亚子爵拥有一些自己尚未明白的好感?”
罗兰的肩膀震了震,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
她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会被伯爵这么误解。
谁知这副表情继续误导了伯爵,他继续说下去:
“您不必担心,我很能理解。”
“安德烈亚,他有些整个巴黎都没有的特质。”
“他能够打动您这位巴黎最著名的‘冰美人’我丝毫不感到意外。”
“但是我还是想提醒您,虽然您的父亲很希望您与安德烈亚发展出一些超乎普通友谊的关系,并最终能够缔结婚姻……”
罗兰盯着远处的唐格拉尔男爵,男爵正顶着一头难看的扁平黑发,仰着头,眼里闪着光,正在听安德烈亚侃侃而谈。
她再一次有了“待价而沽”的感觉,似乎自己头上早已被标好了价签;又或者身处拍卖会上正在被四处展示,即将“价高者得”。
“……但是您可能需要了解……”
伯爵的语速慢了下来,似乎在字斟句酌,这话到底应该如何说出口。
“安德烈亚,可能并不是您最合适的对象。”
“和他结婚,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如果您不想日后后悔,就不要太接近安德烈亚。”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谁都可以,就安德烈亚不行。”
伯爵微微皱着眉,深沉的黑眼珠凝望着罗兰,眼里的沧桑慢慢溢出。
“您一向是自有主张的小姐,我的这番浅见,请您放在心中,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此刻罗兰心头的惊讶难以形容,好在拜她的人设所赐,她永远都是那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
她只是略略屈了屈膝就昂着头颅走开了,甚至没有再叫人给伯爵送来一杯水。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基督山伯爵,竟然开口劝她不要把安德烈亚作为对象——这个年轻人迈入巴黎的社交界,成为银行家小客厅里的贵宾,也正是拜这位伯爵所赐。
而伯爵,也并没有从她的态度里得到任何“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