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亚就算不是一个合格的领袖,他也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他乐意为身边的人着想,对于他自己可能遇到的危险,却并不那么在意。
更加打动她的一点,是安德烈亚曾经开口说过:他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罗兰也想。
他们都是一样,怀抱着理想主义的人。
只不过他们的方式不一样,罗兰的背景决定了她会稳健地植根土地,用大地给人类的无私回馈改善周围人的生活,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生活一点点优渥起来——但是这种方式到了某个地步就会遇到瓶颈。
安德烈亚选择的方式是领导抗争,是争取更多的权利。
他的行动看起来不怎么接地气,局限于巴黎、局限于一小部分阶层、一小部分人的利益。
但他正在不断地向更多的人灌输观念,如果能够成功,他们就将打破藩篱,帮助更多的人,获得罗兰无法企及的成就。
这两种方式说不上谁好谁坏,但至少他们可以相互理解。
当然,这也仅仅局限于相互理解而已。
制作方提示过“恋爱禁止”,她可不想丢奖金。
再说,安德烈亚的浮夸气质她真的不怎么喜欢,她能理解,能接受这么个朋友,要说“恋爱”,她可能更喜欢基督山伯爵那种成熟类型的。
但唐格拉尔夫人显然认为罗兰对安德烈亚的批评是“口不对心”。
这位夫人娇笑着无视了罗兰的冷淡,问安德烈亚:“您如果在巴黎结婚,您的父亲会从意大利赶来吗?”
安德烈亚摇摇头:“他刚刚才写信给我,说他实在不想离开家一步。“
唐格拉尔夫人点点头,又问:“那么基督山伯爵呢?伯爵是将您引入巴黎社交界的人。如果您结婚,他一定能代替您的父亲行使职责啰?”
提起基督山伯爵,安德烈亚干笑了几声,含含糊糊地回答:“大概是吧!”
罗兰觉得心头的怒火在向上冲。
现在的情况,和家里为她与阿尔贝谈婚论嫁时没有差别。
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没有人关心她想不想嫁。
与上一次情况不同的是,阿尔贝和她一起长大,双方知根知底。但现在有更多的谜团罩在安德烈亚头上。
在土伦服过苦役的通缉犯是怎么回事?怀抱复仇的信念来到巴黎的基督山伯爵,为何把安德烈亚这样大张旗鼓地介绍给唐格拉尔家?
“安德烈亚·卡瓦尔坎蒂子爵,”
罗兰一口气报出了对方的完整姓氏与头衔。
“我想,是时候和您好好谈一谈了。”
罗兰瞥眼看见了唐格拉尔夫人欣喜若狂的面孔,赶紧又附加了一句:“单独谈谈!”
安德烈亚顿时向她鞠躬:“欧仁妮小姐,这是我的荣幸。”
*
这场谈话最终发生在了唐格拉尔夫人的小客厅里。
唐格拉尔夫人努力为女儿创造了“好好相处”的条件,同时也叮嘱女儿:“我的宝贝,要懂得把握机会——卡瓦尔坎蒂是佛罗伦萨的望族,不是任何有教养的贵族少女都有机会嫁给安德烈亚的。”
“你爸爸的爵位很低,你的地位不比一个平民少女好多少。”
“但是嫁给安德烈亚,从此你在巴黎社交界的地位骤升,人人都会艳羡你的财产和你丈夫带给你的地位。”
“欧仁妮,你是如何看待妈妈的,妈妈完全清楚。”
“但是妈妈希望你明白,妈妈爱你之心不会有变。”
“你的个性摆在那里,妈妈不指望你能马上听进去这些话。但是,欧仁妮,去吧,好好去和安德烈亚谈一谈,尽最大可能接受他。”
“女人的青春稍纵即逝,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来。妈妈只是希望你不会后悔而已。”
罗兰终于点了点头,表示她接受这份劝导。
接下来轮到安德烈亚。
他一上来就握住罗兰的手,含情脉脉地望着她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开口问道:
“亲爱的欧仁妮小姐,我想问的是,我们能不能假结婚?”
罗兰:……
“哦,您真的是我的理想型。”
“要是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尖叫一声,晕倒在我面前了。”
安德烈亚望着罗兰的眼睛更亮了。
“而您只是睁大了您那一对美丽的黑眼睛,无声的质问之外,竟然也透露出一点点欣赏,欣赏我的坦诚。”
罗兰:……谢谢,您太自恋了。
“安德烈亚,说说看,你为什么想要假结婚。”
她不得不用更加冷淡的语气来试图浇灭对方的“自恋”。
“我想您可能也已经猜到了,我并不是什么子爵,也不是某个意大利亲王失散多年的继承人。我曾是一个误杀养母,因而被判服苦役的苦役犯。”
罗兰明显被震动了。
她所震动的,并不是安德烈亚口中说出来的真相,而是因为这真相——竟来得如此容易。
“关于那一桩罪行,我无法向您解释,我只想表达一点:那桩罪行是强加在我身上的,我不是那样残忍的、不辨是非的人。”
罗兰倾向于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但她现在不急于判断。
“在土伦服苦役时,我策划了一场bào • dòng,以反抗这个世道的种种不公。bào • dòng被镇压了,但是我多多少少获得了一些斗争经验和政治资本——有不少人愿意相信我。”
“现在我来到了巴黎,我看到了更大的希望。这个国家的制度亟待改革,权力应该从一小部分人手里交还给大众……而我在为之奋斗。”
“接近唐格拉尔男爵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机会。我能够接近这个国家所谓的‘上层’,能够听到他们对于政局的看法,他们打算对人民大众采取的措施……甚至我能够成为他们的一员,为他们提出建议。”
罗兰扁了扁嘴:“所以你这就成了打入敌人内部了。”
安德烈亚兴奋地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
“但你借助的是和我的婚姻——用来欺骗唐格拉尔男爵?”
“是的!”安德烈亚了然地一挑眉,“你也称呼他男爵,可见你心里并没有多少父女情谊吧。”
“亲爱的欧仁妮,如果没有我,你的父亲也一样会要求你结婚,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人。”
罗兰心想:这倒是实话。
“如果我们‘假结婚’,只需要维持很短的一段时间,之后我会把完全的自由还给你。我不会和你发生任何情感或者身体上的关系,我们彼此是忠实的合作伙伴。”
“你……愿意吗?”
安德烈亚眼眸动人,仿佛深陷情网的少年满怀激动,在向情人剖白心意。
鬼知道他们两个竟然是在谈论“假结婚”。
罗兰转了转眼珠,突然笑了。
她抱着双臂,在唐格拉尔夫人的小客厅里走来走去。
“安德烈亚,你提出的建议,并不是完全不可接受。”
“但既然是合作,你就必须答应我的价码——我不止是期望‘还回’我的自由,因为我本来就是自由的。”
“哦?”
安德烈亚饶有兴味地望着罗兰。
“愿闻其详。”
“现在我还没有完全想好,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和你目的一样,想让这个社会发生正向的、有价值的改变。”
“那么——成交!”
安德烈亚向罗兰伸出手。
两人手掌相握,安德烈亚稍稍使劲,就把罗兰拉近他身边,他顺势搂住了她的纤腰,做出一个想要与她共舞的架势。
这样,即使唐格拉尔夫人在外窥伺,也只会觉得罗兰和安德烈亚~情投意合,接受了彼此。
“子爵先生,既然这是一场戏,我希望你不至于入戏太深。”
罗兰在安德烈亚耳边提醒。
安德烈亚哈哈一声长笑,随即将凑近罗兰耳边,小声地说: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只要心里能够始终保持清醒,又何必在意是不是真的在戏中。”
这倒还真有点道理。
“不过,我最亲爱的欧仁妮,如果眼前的这一切真的就是我的人生。那么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和你相恋。”
“为什么?”罗兰像每一个骄傲的少女一样,不由自主地发问。
“因为……制作方不许啊!”
安德里亚眨了眨眼睛地回答。
听见这话,连罗兰也不能免俗,她一对漆黑的瞳仁猛烈地震了震。
原来你……
你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安德烈亚是一个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理想主义者,当然也可以把他当做一个非常中二的年轻人来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