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维勒福先生俯身,看了看卡德鲁斯,没有任何感情的问:“要死了?”
“公诉时再加一条‘shā • rén’罪名。”
他直起身,再也没有理会卡德鲁斯,直接转身走了。
“哦,发生了什么?”
卡德鲁斯突然眼中含泪。
“我害了贝内德托,小贝内德托就杀了我——”
伯爵在这一瞬间,已经了解了卡德鲁斯与德·维勒福先生之间的全部勾当,他冷笑一声,凑近卡德鲁斯的面孔,低声说:
“您是在耍小聪明——”
“您贪图赏金,告发了朋友。”
“您却又惧怕他把您的过去也一起说出来。”
“所以您把宪兵引到这儿,好当着他们的面杀死那个年轻人,假装是他拒捕你反抗。”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他自卫的时候给了你这一刀。”
伯爵摸了摸卡德鲁斯怀中,摸出一张带血的请柬,问:“这是什么?”
“这……”
卡德鲁斯已经没有力气应答。
“安德烈亚知道你渴望得到尊重,尤其是从以前和你一样穷困潦倒的唐格拉尔这里。所以他邀请你来他的结婚典礼。”
“卡德鲁斯,安德烈亚从来都不欠你的。”
“而你,卡德鲁斯,你瞧瞧自己,你做了什么?”
“哦,哦哦,天那,你这个刻薄的神甫……”
卡德鲁斯脱口而出,
“不,不是,我认错了……你不是神甫……你是……基督山伯爵。”
“是,我是基督山伯爵。”
唐格拉尔公馆的煌煌灯火,从伯爵的短发后面照过来,洒在卡德鲁斯的面孔上。
“不,你不是基督山伯爵……你好像是我记忆深处的某个人物——早已不在这世上的人物……”
“你想想看,往记忆深处想想看……”
伯爵再次提醒卡德鲁斯。
卡德鲁斯却像是回光返照一样,突然睁大眼睛,伸手拽住伯爵的外套衣领,盯着他,咬着牙说:“您把他带到巴黎来,把他投入这个花花世界里,不也正是想看到年轻人无法经受诱惑,甘心堕落吗?”
卡德鲁斯口中的“他”,很明显是刚刚卡德鲁斯还叫嚷着要找来偿命的安德烈亚。
“您和我是一样的人,一样的,不怀……好意!”
这就是卡德鲁斯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药水的效力过去。濒死的人双手陡然一松,顿时倒在勃朗峰街的道路一旁,后脑着地,激起少许灰尘。
伯爵即便是有心想要反驳,面对一个已经死亡的人,他也没有再反驳的必要了。
伯爵半跪在卡德鲁斯面前,依旧轻轻地开口。
“你错了,那个年轻人……经受住了诱惑,没有甘心堕落……”
“倒是你,卡德鲁斯……”
“你从来不知道,上帝曾经送给你什么样的礼物。”
他站起身,回头正好看见唐格拉尔小姐站在阳台上,凛然地望着这一切。
他再回头,看见唐格拉尔公馆外这混乱的一幕:
检察官德·维勒福正在与被捕了的安德烈亚对峙;
宪兵队长大声叫喊着,“犯人抓获,收队!”
宪兵和警察们纷纷感慨:“从明天开始起是不是就不用再出外勤了?”
这时检察官维勒福扭过头,冷淡地说:“等到人世间再没有犯罪的时候,就不需要我们这些人了。”
在这可怕的夜晚将要过去的时候,基督山伯爵终于忍不住感到想笑:——等到人世间再没有犯罪的时候?
检察官如此有恃无恐,恐怕正是深知——犯罪永远无法根除。有些罪恶,永远藏在见不得阳光的地方。
*
“号外,号外!”
“唐格拉尔银行倒闭了!”
“唐格拉尔男爵带着芭蕾舞女演员跑了!”
“唐格拉尔小姐在勃朗峰街的公馆里拍卖还债!”
罗兰听见外面巴黎街头的孩童们在卖力的大声叫喊,招揽生意,差点儿笑出来。
她希望这些孩子们可千万别喊出什么“统统二十一律二十法郎”之类的词儿——毕竟唐格拉尔家还是有不少值钱物品的。
是的,唐格拉尔男爵“跑路”了。
就在他的“好女婿”被证实是一名被通缉的在逃苦役犯之后,他的资产状况大不如前的消息立即被泄露出去。好几家银行同时拒付唐格拉尔银行开出的票据,储户纷纷上门要求提款。
于是,唐格拉尔男爵就带着芭蕾舞女演员……不,唐格拉尔是一个人跑的,他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舍得多带一个人,多一份开销?
“芭蕾舞女演员”确有其事,但是现在只是被罗兰借用的,以此来塑造唐格拉尔家剩下两位女性的可怜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