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是说,我借不借没关系,你完全可以让我介绍个别的有钱人,你可以去找别人?”
他那口气,就像是在问:如果我不和你结婚,难道你就会立马去找个别的有钱人?
“是的。”
罗兰从来都不是谈情说爱的高手,更加不擅长听取言下之意。
“请原谅我的急切,”罗兰说得再实在不过,“我必须挽救塔拉。”
“瑞德,你能明白我吗?——我是依赖土地才能生活的人。”
“现在塔拉是我的所有,我会付出一切代价去挽救它。”
“哪怕不是南方州的人,哪怕是来自北方的人,军官、政客、商人……只要是肯诚心做生意的……我开出的价码不会让他们失望。”
对于种田的人来说,土地就是值得为之奋斗的一切。这一点无论是对英格兰的贝内特家、法国的唐格拉尔小姐,还是身在佐治亚的郝思嘉来说,都是一样的。
但偏偏罗兰的话,如果放在特别的语境下,是会令人误解的。
“思嘉,我真的没想到,今天你会来,是对我说这个——”
瑞德望着罗兰的脸,眼神里有点震惊,又有点好奇。
这个女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白瑞德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他直到现在才慢慢地明白过来——
事实上,刚见到她身穿着那一身可爱的绿色衣裙的时候,他似乎就回到了几年前刚见她那会儿,只想要看她咬着牙跺脚恼怒的样子,又或者是噘着嘴向自己撒娇献媚……
但是她一开口,这种感觉就全变了。
她都说了些什么?
对了,她要钱,要救塔拉。
但是她向谁借都可以,不管是南方本地的富豪,还是北方佬,只要有钱,她就乐于与对方谈生意。
她不需要他……
她不需要男人。
这是思嘉身上发生的最根本,最大的变化。
白瑞德忽然笑了,给面前的女人拖了一张椅子,然后自己也坐下来。
“说说,为了你的塔拉,你肯付出什么代价。”
*
1861至1865年之间发生的这场战争,名义上是为了州权和蓄奴制——真实原因究竟为何,是郝思嘉那可爱的小脑瓜没办法理解的。
她只知道这场战争里死了很多人,更多的人因此破产、受苦。
另一些人却从相当卑微的地位爬了上来,就像那个被塔拉辞退的监工——他以前只会被嬷嬷称为“白人穷鬼”,现在却能摇头摆尾地跟在琼斯伯勒的北方佬身后,随时可以搬弄是非,为自己谋利。
可是在罗兰看来,这场战争对于南方社会来说是颠覆性的,旧的庄园经济因为黑奴被解放而迅速崩溃,新的生产模式很快会诞生。
新的上层阶级也正在形成。像白瑞德这样的人,凭借投机生意赚来了成千上万的美金,可以轻而易举地结交军方与政界的上层,巩固自己的地位。
因此罗兰一点儿也不为白瑞德担心,她觉得这人绝不可能被送上绞刑架。
只要这人不会傻到把自己的财产都交给官方——那句老话一向不会错:只有没有了利用价值的人,才会被轻易放弃。
她直觉白瑞德一定能摆脱牢狱之灾,甚至时间早晚也由瑞德自己决定。
就因为这个,罗兰说话时显得有一两分“无情”。
甚至连白瑞德自己也会抱怨——
“思嘉,亲爱的——妹妹,”
罗兰来探视瑞德时曾经谎称是他的妹妹。
白瑞德就恬不知耻地开口闭口叫她亲爱的。
“你对你哥哥的境遇似乎一点儿也不同情。”
在这种时候,罗兰就很想伸出手去打他一掌。
这厮明明脸上流露着坏笑,坦然地待在这临时“监狱”里,周围的军官们明显当他是牌友以及酒友——他有什么可同情的。
“谈谈正事吧——300美金。”
白瑞德脸上的表情终于正经起来。
“思嘉,我确实可以给你介绍一位有钱人,由你去谈谈你的‘投资’。可是,你能提供什么抵押品呢?”
“300美金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罗兰的想法是,她可以拿塔拉的土地来抵押,可以用塔拉以后年份里的棉花收入来抵押。
但是这两个想法一说出口,就被白瑞德驳了个体无完肤。
“思嘉,你太天真了。”
“一座完好的塔拉庄园,或许能抵押300美元的借款。可是连你也说了,塔拉现在如此破败凋敝,你又失去了几乎所有的黑人。这样一座种植园现在在市面上有好多,人们急着出手,但是白送恐怕都难送出去。”
罗兰默然:现在确实是出售种植园最不合适的时机。
原有的经济体系已经崩溃,种植园难以为继,却又要支付各种各样的成本,尤其是税金……
“你提到了税金,你今天借了一笔贷款,把这300美金还了,抵押了塔拉。那么明年呢?明年你的对头继续向你收300美金的税款,仿佛你的庄园在一年之内又出产了一千包棉花……你该怎么办?”
罗兰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她也想过明年该怎么办。
但是饭总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