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她身后的普利西更加沉不住气,直接叫了起来:“啊——”
“没想到你们这么唐突粗鲁,在别人的屋子里还大喊大叫。”
听见来人的声音里都是愠怒。罗兰赶紧转身道歉。
她一看见对方的模样,差点儿开口招呼:“嬷嬷——”
是的,如果不是对方带了一点儿法语口音,罗兰会以为是身在塔拉的嬷嬷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是一个身材宽厚的黑人妇女,她和嬷嬷一样,拥有一张黝黑而和蔼的脸,厚实的胸脯和蒲扇似的大手,但也和嬷嬷一样,故意显出一副威严和教训的面孔。
普利西则完全吓傻了,像是一根木棍似的杵在原地。
“嬷嬷!”——她喊了一声。
“我知道了,”来人眼里精光一闪,突然迈着大步走上来,伸手拗住了普利西的手腕,“你一定是支使这个孩子来干活的,你这昧良心的奴隶主,这孩子才这么点儿年纪,你却打发她来干活!”
普利西顿时流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仿佛真的被主人欺负了。
罗兰赶紧说:“普利西,快告诉嬷嬷,你是我的什么人,你每个月从我这里拿多少工钱?”
普利西憋着嘴,半天才冒出来一句:“我……我是思嘉小姐的,女,女,女……助理。”
被吓坏了的普利西脑筋根本不够用,半天才想起这个职位,然后才把她每月能从罗兰这里领到的工钱给报了。
“嬷嬷”这才有点相信了,松开了黑人少女的手。
“你……没把这孩子当奴隶,也没把她当女仆?”
罗兰轻轻摇头:“不,奴隶早就被解放了。这孩子是我的家人,是我的伙伴。”
普利西立即摆出一副感动的哭脸。
嬷嬷盯着她们两人,看了又看。
“我们刚搬到这里附近,实在是无意打扰,”罗兰指指原处自己新租的房子,“而是想借用这里的厨房。”
嬷嬷看了一眼邻居的房子,哼了一声,说:“那个老抠门,总想着让她的房客到这里来借用。”
这种事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你们自己动手,自己收拾干净,材料自己买,油盐佐料没了你们就自己加满——”
嬷嬷丢下这一句话转身要走,地板在她脚下发出响亮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谁知罗兰又问了一句:“敢问,府上有几口人?”
黑人嬷嬷顿了顿:“……怎么?”
“既然是我借用厨房,至少应该由我表示一下。今天的晚饭我请各位享用吧。”
“哼!”这位嬷嬷哼了一声,“看您的模样,别把我家厨房点着了就行。”
普利西这时却知道插嘴了:“烧火我会!”
罗兰:……
她只能尽量用诚挚的目光望着眼前的妇人,直到对方终于稍许软了一两分。
“两口人,太太吃得很少,但是俺胃口可大……不过味道不好,俺可咽不下去。”
黑人嬷嬷丢下一句话,踏着咯吱咯吱的地板离开了。
罗兰松了一口气,摘下了墙上的一只菜篮,带着普利西出门——她早早就相中了邻近的一个小市场。在这里,归航的渔船会带回来各种各样的渔获,也有些小商贩会在这里交易用来烹饪的其它佐料。
罗兰买到了一大把秋葵和几颗柠檬,一袋蚬子,几只活蹦乱跳的大虾。
她又去零沽了一小袋米,才转回“汤米家的厨房”。
路上,她没忘了到自己租住的院子里摘了不少香草——野葱、野蒜、迷迭香、牛至、鼠尾草、野芹菜……
那抠门的房东指着房客去薅别人家的羊毛,没想到现在却被罗兰“顺手牵羊”,薅去了不少花园里的香草。
普利西则抱了柴火去厨房里烧火,顺利地把那大灶点着了。
罗兰这边已经将材料准备得差不多。她先把虾去壳去头,虾头和虾壳同蚬子一起用油略炒,然后吊汤。
汤吊好,一部分拿来与秋葵同煮,另一部分用来煮饭。
她先在一只平底锅里把香草都炒香,然后再把淘洗过的米放进去炒,炒至米都把香草的汁水吸收之后,再倒入刚才的高汤,连同切碎的腊肠、虾和其他杂七杂八的材料一起煮饭。
普利西惊呆了——
“思嘉小姐,在塔拉我从没看过您做饭——”
罗兰心想:确实……我自己也好久没做了。
在前两个位面她都不需要自己动手下厨,但好在以前在“种田位面”下厨下得熟练,这些技能到现在也不曾丢。
“您是怎么认得那些香草的?”
“埃伦教的呗!”罗兰随口回答。
但她这辨识香草的能力和埃伦、和塔拉都没什么关系,全都来自“种田位面”。
“在全世界种田”大赛里有一季是在米其林厨房里种田,主厨要什么罗兰就得种什么出来——那一季罗兰没少被“虐”,但是也由此认得了各种各样的香草和千奇百怪的食材。
事实上她只要闻到香味、尝到味道,已经大致能猜出来里面加了什么佐料。
那天和白瑞德一道,在那间小酒馆里尝过了招牌的秋葵汤和烩饭,罗兰就已经知道了大概做法,现在不过是依样画葫芦,照着样子做一份而已。
刚才的黑人嬷嬷说她“嘴刁”,罗兰猜想这不外乎是习惯了新奥尔良本地的风味,于是她干脆复制前一天尝到的本地菜肴,反正这些菜肴材料易得,做法也不复杂。
“好香啊!”
一边打下手的普利西由衷地感叹了一声。
从炉灶上弥漫开的香味,迅速充满了整间厨房,继而又透过门窗,迅速向街道上飘散。
“咚咚咚——”
突然,罗兰听到了有人在敲前面餐厅的门。
来人锲而不舍地敲着,还大声询问:“餐厅……这餐厅今天是重新开门了吗?”
“唔,好香!好久没有闻到这么香的味道了。”
罗兰不得不跑去打开了餐厅的前门,向外面的人解释:“不,很抱歉,餐厅并没有重开……我是这里的邻居,在借用这家的厨房。”
来人误会了,也感到很抱歉,抬手提了提帽子致意,说:“夫人,不好意思……实在是因为,太香了。我还以为餐厅重新营业了呢。”
“不过想想也能想到的,自打汤米阵亡的消息传回新奥尔良来,这店就再也没开过。芒罗太太……她还好吧?”
罗兰只能含含糊糊地点点头。
将人送走以后,她抬起头,看见这家餐厅门外几乎歪倒的招牌:“汤米家的厨房”。
没有了汤米,“汤米家的厨房”自然也就再也没心情再开张。
果然战后每一个家庭都或多或少有一个伤心的故事,这里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