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大像你,”英蒂准确地评价了一句,“以前你只喜欢跳舞和跟男人调情,说你能持家恐怕都高估了你,现在你竟然能开餐厅?”
罗兰耸耸肩:现实就是这样的。
“但是你这样就永远和我们不一样了。”
罗兰呼出一口气:“是的。这就是我的选择。”
她也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塔拉的时候她就想明白了。
她和眼前的这些人,一直都不一样,不属于同一个阶级。包括卫希礼和媚兰在内,他们的生活一直建筑在别人的劳动之上。战争重新塑造了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被迫改变——但只要一有机会,他们还是会拼尽全力回到自己原先习惯的生活中来。
英蒂只凭借联姻就做到了这一点,倒也是卫家的运气。
而她,种田选手永远靠自己的双手发家致富。
当然了,这也是为什么“贫穷白人”威尔·本廷见到她会那么有认同感——他们才是根骨里一样的人。
罗兰微笑着望着英蒂:是时候同“童年”时的伙伴分道扬镳,说声再见了。
卫英蒂在罗兰坦然目光的注视之下,脸竟然开始微微发红。这个冷静、傲慢的姑娘终于低下头,向罗兰伸出手,握住了她微带薄茧的小手。
“谢谢你,在最难的时候照料了我的兄嫂,救了梅利和博。”
“听见梅利说起你们那段日子,我有时候想想,如果换做是我……可能压根儿撑不下去……”
英蒂的话音刚落,耳边响起媚兰的尖叫声:“思嘉!”
她跌跌撞撞地就冲了过来,嬷嬷抱着博跟在她身后,一直在提醒她跑慢一点。“卫夫人,慢一点,思嘉又不会跑掉……”
媚兰直冲进罗兰怀里,她更瘦了,罗兰只感觉到了一个小小的身体撞进了她的臂弯。
但是莫名的,罗兰心里感到很踏实。
媚兰还好好的,她还活得好好的。
世界上唯一一个愿意无条件相信她的人,从未对她起过任何疑心,她做任何决定都全力支持的人。
罗兰向天空举起眼:感谢上帝,跟梅利相处比跟希礼相处真的要容易多了。
“思嘉,你还好吗?”
“昨天傍晚到新奥尔良的时候我太累了,我想我是睡了过去。希礼懂我的意思,他先一步去看你。今天早上当他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吓坏了,我真恨自己,思嘉这么需要我的时候,我竟然没有陪在你身边……”
媚兰眼里写满了歉疚和痛苦,她在真心实意地懊悔,竟然昨天才到新奥尔良,竟然在昨天傍晚的时候睡过去了。
当然,媚兰对希礼也没有半点怀疑。
罗兰甚至有点儿嫉妒她——这个纯洁的梅利,似乎是生活在一个尽善尽美的世界里……只要她不相信,丈夫就不可能起外心?
罗兰赶紧把这个蠢念头抛开,微笑着抱紧媚兰,在她耳边说:“我当然相信你,如果昨天有足够的精神,你就会挥着查理的剑,勇猛地守在我身后。”
媚兰“嗤”的一声笑出来。
罗兰提起的是她们两人共同经历过的“回忆杀”,所以媚兰绝不会怀疑她的“思嘉”已经换了芯子。
“韦德呢?”媚兰探头看看罗兰身后,只见到了普利西在傻笑。
“我在新奥尔良遇到了一位人非常好邻居,她在战争中失去了儿子,所以有些孤单,我把韦德拜托她照顾。”
“不过英蒂婚礼那天我怎样都会把韦德带来的。”
但是媚兰已经瞬间被罗兰的话感动了:“哦,思嘉,你真是太贴心了,你是个天使,对世上任何人都很好……”
旁边卫英蒂对媚兰的话几乎听不下去,走上来把这韩家的姑嫂两个请进屋去。罗兰才有机会问了一圈塔拉的情形,又问了问媚兰自己的身体。
“我已经全好了。”
媚兰的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笑意。
罗兰想要翻白眼:这家伙瘦成个孩子的模样,还要坚持说自己已经好全了?
“我还想再给希礼生一个孩子。”
媚兰小声小声地在罗兰耳边说。
罗兰:……
虽然她也不太懂生孩子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她本能地觉得像媚兰这样的身体,能生下博已经是侥幸,想要再生一个,这……
倒不如媚兰再休养一段,将身体完全养好再说。
她只能小声地劝:“来日方长,来日方长,你和希礼都很年轻,着什么急……”
——越劝越不对头了。
媚兰听见她这么说,顿时快乐地笑,小声凑在罗兰耳边说:“今天早上我帮你看过了婚礼的宾客名单——白船长会赶来新奥尔良参加婚礼的。”
她捧着罗兰的手,摇摇她,笑着说:“你会把握机会的,对不对?”
罗兰茫然:机会?……什么机会?
*
两天后,卫英蒂的婚礼,当她穿着上好的绸缎婚纱,和新郎一起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时候,人们都了然地望着他们。
新郎不说年纪能做英蒂的祖父,但绝对比英蒂已经过世的父亲卫约翰要更年长些。
罗兰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样一对比,弗兰克和苏埃伦简直是天生一对的良配佳偶。
新郎是外国人,据说是带着巨额财产来到南方,看准了这片正在重建的土地——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巨额财产恐怕不久就会落到他年轻的妻子口袋里。
所有卫家这边的亲戚都在为英蒂感到由衷高兴。
因为这样卫家就能轻松地依靠姻亲的提携,回到他们原先所处的那个阶层——不必再为生计发愁,不必再从事体力劳动,不必再低三下四地住在她人的屋檐下……宾客们都是这么想着的。
罗兰带着韦德出席了婚礼。这里有一群同龄的孩子,她很高兴地看见韦德在孩子们之中显得又聪明又有教养——芒罗太太教得很好,这让她这个不称职的“母亲”脸上很有光。
“那就是韩家唯一的独子吧?”
罗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梅利韦瑟太太和埃尔辛太太真在讲八卦。
她懒得和这两位聊天,因此没有回头招呼,装没听见。
偏偏那两位也没有看见她,继续往下聊。
“唉,可惜了。他那位妈妈总是要逞强,自己去做那么不妥当的营生。”
“是呀,我的梅贝尔前一阵子做烤馅饼,不过是象征着补贴补贴家用。她却非得一个人把家里全撑起来。”
“她要真这么能干,那把天底下的男人都放在哪里了?”
“可不,前两天还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就说她做的生意不妥当。”
“韩查理在九泉之下怕要痛心疾首。”
罗兰十分想笑:韩查理还敢痛心疾首?真不怕被她要求制作方从九泉下抓出来吗?
谁知有个低沉悦耳的男声恰如其时地在她耳边响起:“思嘉,你做了什么让你老公在九泉之下痛心疾首?”
罗兰转过脸,正好对上一对慵懒的黑眼睛。
偏偏这人音量不算小,不仅罗兰听见了,那边嚼舌根的两位也听见了——裙裾顿时窸窸窣窣地响动,两位太太迅速离开孩子们这边,似乎她们无法忍受和这一对男女待在一起。
白瑞德很无辜地揉了揉鼻子:“我只是重复了一下她们说过的话,她们怎么就都吓成这样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