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听人谈话可不是个好习惯。”
卫希礼夫妇离开了以后,罗兰板着脸告诫白瑞德。
早先她和卫希礼单独在楼下的餐厅里谈话,白瑞德却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厨房,听全了他俩的对话,并且在关键时刻出声提醒,在芒罗太太把媚兰送出来的时候,保全了她和卫希礼的颜面。
白瑞德耸耸肩,满不在乎地对罗兰说:“可是,思嘉,我以为你会知道我这个小毛病的?”
罗兰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白瑞德指的是很多年前,卫希礼和媚兰在“十二橡树”宣布订婚的那一天,他也曾经像这样偷听过思嘉和卫希礼的“私人”谈话。
唉,不是自己经历过的,只是看过了“回忆杀”,就是不如亲身经历来得感受深刻啊——罗兰在心里哀叹一声。
“所以你都听见了?”
她气鼓鼓的,闷着声问瑞德。
他“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低声笑道:“你威胁要一个有妇之夫为你守贞,我都听在耳中了。”
罗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她的脸上,如果这时对面有一面镜子能够映照出她的尊容——她一定能看见自己脸红得要滴出血来。
她当时的话完全是反讽,卫希礼会点头也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的。
在希礼点头的那一瞬间,她心情复杂万分:一方面属于思嘉的那份心绪有如鹿撞,另一面她也为媚兰感到可惜。
难得媚兰还一心想着要给卫希礼再生一个孩子,做丈夫的却愿意为别人守身如玉。
“思嘉,你真是如此令人惊喜,世界上的女人如果都像你,恐怕就不会存在背信弃义的丈夫,始乱终弃的男朋友……”
罗兰伸出手捂住发烫的面颊,捂住眼睛:“住口,瑞德,千万别再嘲笑我了。”
“你再笑我,我就要哭出来了。”
事实上,她已经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在哀哀地痛哭了,既是为思嘉,也是为媚兰——为什么,为什么女人就一定要爱上一个男子,然后为他付出一切呢?
事实上,她的声音已经带了一点哭腔,以至于白瑞德总算留了点口德,没有再这么阴阳怪气地说下去。
她感觉到瑞德那只宽大的手满怀同情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哦,瑞德,我该拿那些太太们怎么办?他们竟然能让希礼和媚兰来向我施压?”
“难道为了媚兰,我应该屈服,应该回到塔拉或者是亚特兰大去吗?”
“不,”瑞德低沉悦耳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当然不应该离开。”
“我当初把你带来新奥尔良,就是为了让你挣脱那个束缚着你的小世界的。”
“现在你为了一点点闲言碎语,就这么没骨气,想着要逃开?”
罗兰郁闷地抬起头,望着白瑞德。
卫希礼还提到过一个可能:就是嫁给白瑞德——成为白太太之后,她照样能够回归“上流社会”的那个圈子,理所当然地留在新奥尔良,成为梅利韦瑟太太她们的座上宾——只不过那样就意味着她放弃小餐厅的生活方式,把她和瑞德一起绑回原来的那个体制去。
白瑞德却从来没有把这条路当成一个解决方式说出来。
大概他也不认可这种解决方案吧。
毕竟他自己也亲口说过:他不适合婚姻。
他应该也和她一样,完全无意踏入婚姻吧?
“别傻了,思嘉。”
白瑞德突然胳膊用力,把她的肩膀握得更紧了一些。
“我总是说你不懂感情,但我想你今天已经明白了:爱是独占的,一个人心里不可能做到同时爱着两个人,而情感关系中的任何一方,都不可能容许爱人的心里有第三个人的存在。否则那就是侮辱,就是欺骗。”
“我爱你的前提,是我有机会爱上你的全部,你整个人——不止是你这副光彩照人的外貌,你聪明绝伦的脑瓜,还有你的心,你的这颗心……”
“嗯?”罗兰含含糊糊地回答。在这种事情上她的反应一直很慢,她那一双祖母绿一般的眼睛盯住白瑞德盯了半晌,才渐渐反应过来——
白瑞德这是……在讨论爱上她的概率和可能性?
“我的小傻瓜,”瑞德掰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来望着自己,“你是不是连自己也不明白?你不爱卫希礼,你一直都不爱。”
“说真的,爱不爱希礼,连我自己都不怎么在意了。”
她低低地长叹一声。
真实情况就是这样,理智与情感其实并不是谁能战胜谁的一对,它们在同一个人心里并存的情况比较多见。
而真正重要的是,在关键时刻,她会受理智还是感情支配。
而罗兰现在却不巧受着“感伤”所支配。
似乎是驻唱乐队赶到了餐厅里,罗兰仿佛听见女歌手在隔壁用烟嗓慢慢地开口唱道:
“他们说时间能治愈一切创伤,
他们说你总能把它忘得精光,
但是这些年来的笑容和泪痕,
却仍使我心痛像刀割一样。”①
她蹙起眉,她的忧郁像这抓人耳朵的歌声一样无法消散。
——就算是抛开“植入”的影响,她也很能理解思嘉对希礼的感情。
她、希礼和媚兰,其实他们都有理由相互敌视,相爱相杀的;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在一起经历过太长的岁月,拥有太多共同的回忆,随手撷取,都是可供他们在余生里慢慢咀嚼回味的。
“思嘉——”
“可是我在意。”
白瑞德突然低下头,在她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惊破了她所有梦境与幻想。
“你的心终于腾出来了,有了一个可以容纳他人的位置。”
白瑞德盯着她那双渐渐清明的绿色眼睛。
“那么我就希望下一个住进去的人会是我。”
他把她放开,然后匆匆离去。他并没有打招呼,而是一去就一连好几天,一直不曾出现。
罗兰有些担心,甚至去了瑞德的住处查看。
他的住处也没有任何主人离开的迹象,日常用具都在原位,平时穿的衣物都随意地丢在地板上,衣橱里,出门旅行用的藤箱放在柜子顶上没有挪窝——就是人不见了。
罗兰:……
好不容易有了个免费的帮工,现在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跑了。
但是瑞德的邻居说他确实留了话:会很快回来。
罗兰只得作罢——
有白瑞德在的时候,经营餐厅其实无比轻松。
现在瑞德不在了,她虽然能把所有的事都重新扛起来,但是还是觉得需要一段时间重新适应。
——职场恋情真是要不得啊!
罗兰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