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是‘1’,侥幸没出局,见笑见笑——”
“这可难说,没准儿待会儿就让您拔得头筹。”
“我这边是‘4’,相当于……菜品的第七名,可以了,就算不能拿最佳,也可以回去给厨子多发一个月的薪水……”
餐厅老板们赞同地笑了起来。
“我拿到了‘9’号。”
“恭喜恭喜,贵餐厅的食物和酒水,在这城里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
很快男人们凑齐了19号,就是没有人说出那个他们都钦羡不已的号码:“10号”。
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向罗兰这边看过来,见到她沉稳地坐着,把信封放在膝头。绿色的闪光塔夫绸上,白色的信封显得格外显眼。
这个女人——竟然来自新奥尔良最好的餐厅?
终于有人壮着胆子上前询问:“年轻的夫人,您拿到的,是‘10’号吗?”
罗兰沉稳地点点头。
人们齐齐震惊脸。
“那么,能向您请教您餐厅的厨子是从哪里雇的吗?”
“您问餐厅的主厨?”罗兰嫣然一笑,美目流转,“就是我啊!”
一群男人都震住了说不出话来。等到他们都反应过来,立即谀词滔滔,没完没了地说起罗兰的好话,可谁也没有真信。
他们恐怕把罗兰当成了哪家餐厅老板的爱宠,喜欢出风头,因而被送了来出席最后这段演讲和评选。
罗兰嘴角微扬:男人们相不相信,她根本不在乎,她最后能顺利拿到“最佳餐厅”的奖金和头衔就行。
少时,她身边的男人们一个一个地上台,在宣传自己的餐厅上,各人有各人的策略。
有人向台上坐着的评委大说好话,将联邦政府在新奥尔良的各项新举措吹得天花乱坠。
也有人把自家餐厅的食物吹上了天,从食材到酒水,没有一样不是顶级的。
时间一久,台下的听众和与座即将进行最后一轮投票的评委们都昏昏欲睡——
直到穿着绿色华美绸裙的罗兰走上了台。
仿佛眼前飘入一朵清新的云,人们多半清醒过来,支起身体,凝神听她在说什么。
“当我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之后站在台上,我应该说什么。”
“我原本想,我想说的话其实已经说尽了——注意哦,我其实是个厨师,所以我要说的话,已经通过我烹饪的菜肴,我调的酒传达给各位了。”
她的话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毕竟主持人已经介绍过了,她来自截止目前评分最高的一家餐厅——这家餐厅的厨子竟然是个女人?!
整座大厅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这是真的,卫希礼、媚兰夫妇知道,坐在最末一排的芒罗太太知道,正经八百坐在台上的组委会主席罗德先生也知道。
“那么,我和各位还能说些什么呢?”
罗兰伸出手,食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敲敲——她那双绿色的眼睛十分灵动,嘴唇微微撅起,神态十分可爱。
台下的人忍不住全都放松地笑了起来:漂亮女人说什么他们都听得进去。
罗兰敛下眼帘:“想了又想,我还是来说说刚到这座城市时候的经历吧——”
她的经历就是这座餐厅的历史。
她说起借用餐厅的小厨房,第一次试做,就引来了无数问询的食客,敲着小窗问她是不是餐厅要重开了。
她说起了人们会提起“汤米”的名字。
她说起遇见安着一只木腿的托尼,托尼对他说:只要这间餐厅能够重开,就仿佛过去的美好都在,一切苦难都没有发生……
她说到这里,已经很清楚地看见有几位太太小姐红了眼圈。
媚兰此刻坐在希礼身边,不住地用手帕去擦眼睛,但是在罗兰的目光扫来的时候,她会尽力露出笑容,让罗兰知道,她在听,她在支持。
卫英蒂和埃尔辛太太原本露出无法容忍的神态,似乎她们的亲戚中出了一个会亲自下厨开餐厅的女人,不是什么令人脸上增光添彩的事。
可当她们听到了罗兰力主重开这座餐厅的原因,英蒂脸上流露出惊奇,而埃尔辛太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位明显已经在为自己感到羞愧。
芒罗太太坐在哪里罗兰不能直接看见。但罗兰想,不管她坐在哪里,都会支持自己的决定。
这间餐厅,她开来从来就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芒罗太太,为了逝去的汤米,为了许许多多在这城市里生活的普通人,和这座需要重新振作的城市。
罗兰的声音动听,娓娓道来,将心路历程说得真情流露,感人至深。
与座的所有人,无论是官员、富豪、有产者,还是普通市民、厨师、侍者……只要是曾经经历过过去几年的人,曾经见证过历史的车轮在面前无情碾压而过的人,或多或少,都感受到了共鸣。
一家餐厅的意义,不止是食物、美酒,所有者想的也不应只是利润,它事关一整个社区,整个社区里的人。
说到这里,罗兰突然顿了顿,她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灼灼地注视着自己,她循着眼光望过去,却见不到人。
当初把她带到这间小餐馆跟前的白瑞德,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虽然她非常想由他来见证这一刻,但她也很清楚:没有白瑞德,她还是她。
他是相信她的:相信她能独力完成这一切。
“各位,如果本店真的有幸,能够跻身新奥尔良市‘最佳餐厅’的行列,本店承诺,将捐出全部奖金,成立一个基金会,主旨为帮助伤残退伍军人,帮助他们重新走进我们的社区和社会……”
罗兰话音刚落,媚兰第一个站起来。她个子小小的,站起来完全像是一个发育不良的青少年。
但是她激动得满脸通红,不遗余力地大声鼓掌。
罗兰站在台上,也冲媚兰嫣然一笑,感激她那近乎盲目的信任。
有很多人接二连三地站起来,跟着媚兰一起,向台上站着的罗兰送上掌声。掌声越来越热烈,渐渐汇成海洋。
台上的评委们看着这副架势,交头接耳了几句,都觉得罗兰已经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们如果不把“最佳餐厅”的称号颁给“汤米家的厨房”,就是和整个新奥尔良的伤残退伍军人过不去。
不过这也没什么问题:早先罗兰的餐厅,无论是食物还是酒水,都给所有的评委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而食评员探店的反馈,也说明这是一家极其注重质量的餐厅,毫无瑕疵。
最终,“汤米家的餐厅”众望所归,和另外两家上城区的餐厅一道,获得了新奥尔良市“最佳餐厅”的称号。
所有的评委都很意外:他们都没有想到会有一家夹在上城区和下城区之间交界地带的小餐厅最终斩获桂冠。
罗兰赢得了一大笔奖金,她捧着支票先跑到了芒罗太太的面前,让芒罗太太也摸一摸,好晓得她们不是在做梦。
芒罗太太想起汤米,顿时热泪盈眶,但又想到汤米以后会被整座城市所铭记,她又欣慰地笑了起来,笑中有泪,泪中带笑。
接着媚兰也冲了过来,抱住罗兰几乎放声大哭:
“思嘉,思嘉——我没有信错你!我从来都没有信错你。”
“哦,你多善良,多勇敢,你的心……我多爱你!”
媚兰语无伦次地说着赞扬的话,根本停不下来。
罗兰和媚兰拥抱着,眼光却盯着跟在后面慢吞吞赶来的卫希礼——她的眼光在警告这人:今天的危机总算是度过去了,但以后,无论是向前走,还是向后看,他们都最好分开,不要再碰面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罗兰收到了这样一大笔钱以后,她的生活突然变得忙碌无比:
她有一个基金会需要张罗。
此外,既然拥有新奥尔良的最佳餐厅,为什么不扩大经营规模,开上一家分店呢?
卫希礼是谁?
——忙起来就不认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