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思也是一愣,在面对上位者的责备的时候,身为下位者,总是会下意识的想要反省自己是否冒犯。宋思思打小就知道这个道理了,每一次这么说话的时候,阿棕总是会变得不安,会下意识的反省,会认错,会道歉,会进入她设下的陷阱里,被她牵着走。
而这一次……
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宋思思的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种慌乱,她下意识的拽住了自己的心口。她看着阿棕,阿棕也正看着她,没有往前。这样的目光,就如同此前那一次,她从自己面前离开一样。
不,或许是不一样的,因为上一次,她怕自己受到伤害,还为自己杀死了一个贼寇,甚至不敢去看自己。而这一次,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就好像在看一个随时准备救助的陌生人。
“你……”这样的想法让宋思思心中一沉,她看着阿棕,声音放得更低柔了,“阿棕,你是自由人了,与我们松鹤门没了联系。这可以。那你自松鹤门中学成武功,也应该还回来了吧?”
阿棕一愣,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宋思思的唇边勾起了一抹浅笑,但随即她勾起的唇角往下一沉,因为阿棕抬起眼看她,她的眼中有宋思思熟悉的执拗。
“可以……”阿棕脚尖一挑,剑落在她的手中。宋思思惊讶的看着她,阿棕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如释重负之感来,她飒然一笑,笑容清亮。
这是宋思思从未见过的笑容。她自幼年期就遇到阿棕,对方陪在她的身边,总是温顺柔和,宋思思幼年十分调皮,家人又宠。她不能学武,见门中的师兄师姐们都能学武,因此脾气难免偏执,家人有愧,对她全然的宠溺,因此宋思思年幼之时,将孩子那种刻入骨子里的不知轻重的恶毒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身边待过很多人,都是她的父亲挑来送她的。玩闹得太过分也没关系,死了人,也没有关系,她打小就知道,跟在她身边,随意她欺凌的那些“东西”,是跟自己不一样的,可以随时抛弃丢下的。
所以当那些玩意儿对她的欺辱投来怨恨的表情时,宋思思便觉得厌恶,你们凭什么看不起我呢?你们不过是我的玩具罢了。
只有阿棕不一样。
对方似乎总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真和纯善。面对宋思思的刁难,对方虽然不解,虽然难受委屈,却很少有怨恨。就算知道自己天赋异禀,学武一日千里,依然被宋思思禁锢在自己身边时,阿棕也依然是沉默的守在她的身边。她是宋思思最满意的玩具,最喜爱的宠物。宋思思喜欢看到阿棕那双冰蓝眼中的纯澈,没有一点的被折磨过的阴郁、失落和怨毒,哪怕是现在。
是的。
哪怕是现在,对方看向自己时,依然是带着一份纯粹。
宋思思的心脏猛地就绞痛起来。她的嘴唇发白,注视着阿棕,想要叫停。可是,为什么要叫停?对方是她的奴隶,她想要离开,那就要受到惩罚,惩罚到她一生也不会忘记自己。
没有了奴隶的身份,也没有了健康的身体,没了她引以为荣的武艺,她还能去哪里呢?又能以什么为营生呢?靠着林姐姐吗?那样的女人,若是没有利益,她是绝不会管其他人死活的。
她就只能留在自己的身边,永远的留在自己身边。
思及此,宋思思的脸色浮上一层病态的红,她舔了舔发白的唇,热切的盯住阿棕。
“慢着。”卫昭却开了口。她无视宋思思看向自己的那愤怒的目光,只是掉头看向了阿棕,“你是一个好孩子。只是,你已经答应了保护我,若没了武艺,那你要拿什么保护我?你的命么?”
说到此处,卫昭绽开一朵笑:“我可不缺少为我挡刀的无用之人。”
阿棕确实是一个纯良之人,她一愣,拔出一截的寒光都跟着失了颜色。她眨了眨眼睛,额上冒出冷汗来,下意识的道歉:“对,对不住,我,我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