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事司今天的气氛有些诡异。
执行官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抬头东张西望,好像做贼。
他们努力压制兴奋的话语和目光,然而再怎么压抑,发酵的八卦气息依旧从包围圈中满溢而出,吸引来更多的讨论者。
“你看清楚了吗?”
“我视力五点零,看得一清二楚!”
“录雪大人绝对、绝对、绝对在发呆!”
发呆这种细微如牛毛的小事,冠上主语录雪,顿时变得惊天动地,一石激起千层浪,下级的执行官们光陈述事实,已激动万分。如果国事司有内部刊物,这绝对是第二天的头版头条。
刚才,有个三级执行官到录雪的办公室递交文件,推开门,看见录雪对着桌上几张钞票出神。
即便录雪很快找回注意力,收起钞票,他的反常还是被下属捕捉,大肆宣扬。
众所周知录雪从不在工作时间做无关工作的事,大家感慨天变之余,还有许多疑惑:“钞票有什么好看的?”
“录雪大人在暗示加薪。”
“大人用得着为薪水发愁?想要多少钱跟陛下一说,陛下肯定想都不想就批给他。”
众说纷纭,总无定数。
执行官们猜测时,独坐办公室的录雪又一次从抽屉拿出钞票。
彼时这些来自缪梨的钱传递到他手里,上头还带着她握出的微微的温度。
除开这几张纸,他再没有更多关于她的东西。
录雪猛地攥紧钞票,将它们揉作一团,如同扰乱原本就芜杂的心绪。
本能不会说谎,那天晚上图伶伯爵突然袭击缪梨,他的第一反应竟是什么都不顾,只想奋力冲去,挡在缪梨跟前。
这不正确,很不正确。
录雪低头,吐出沉闷的一口气。
他失了神智,才会生出这种僭越的妄想。
录雪将揉皱的钞票丢进抽屉,重重关闭,再没打开。
王都另一头,缪梨也在目光渺远地出神。
她一手托腮,一手无意识地转笔,思绪漫无目的乱飘,想那个古古怪怪的灵魂募捐老头。
他周身的吊诡,原来并非由黑市的神秘气氛渲染而成,青天白日之下行走的魔种坦荡荡,唯独他与阴影适配,走出阴影则自成阴影,那疤脸上的笑容森森然,怎么看都看不出善意。
命运神奇,种下一个因,必定结出果。缪梨从没想过跟这老头产生牵连,他却上赶着找她。
她当时犹豫再三,还是走过去。她在黑市没露过脸,甚至没在老头面前说过话,他却知晓她的身份,其中肯定窝藏古怪。
“你是谁?”缪梨问。
那老头咧嘴笑道:“鬼老童。”
这名字好古怪。
缪梨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又为什么找我?”
“女王灵魂颜色独特,并不难认。”鬼老童道,“我来感谢您慷慨的馈赠。替您排解烦恼。”
一般听到这里就可以转身离开,对方神神道道,说些自己都未必能听懂的话迷惑心智,接下来十有八I九要开始诈骗。
缪梨也想走,但她听见鬼老童的下一句话,迈出的步子胶着在原地。
“我将帮您治愈魔王陛下的顽疾。”鬼老童道。
王宫里的治疗师与占卜师终年累月研究赤星的病,至今没研究出个所以然,献的计策只能治标,无法治本。
他们是厉害的,却也对拔除病根无计可施,凭空冒出的古怪老头竟然大放厥词,气定神闲说能够治赤星的病。
“办法您要是不要?”鬼老童道,“魔王病愈,或许就不需要与您成婚。”
缪梨正色道:“我不信你。”
鬼老童道:“是真是假,自然能够检验。”
他平白无故这么热心,可疑度更加高。缪梨脸上阴晴不定,心中天平摇摆着:“有治病的良方,为什么不当面跟赤星说?我不是中心坐标的统治者,不可能给你什么丰厚奖赏。”
鬼老童道:“我说了,是报答您的慷慨,与魔王陛下无关。”
他告诉缪梨,她如今的身体已经能够吸收并容纳赤星的魔火,像一个丰沛充盈的涤荡池,能够消解魔火中的邪祟。治愈赤星,只需她承继他所有的魔力,承继之后再归还,顽疾立时不药而愈。
缪梨想到这里,倏然回神。
跟鬼老童的对话还有后续,她倒不是不愿意继续在脑海中看见那张可怕的疤纹密布的脸,可惜想事情的时候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干扰物,中断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