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看他,笑眯眯地:“多谢你,陛下。”
翡光什么也没有说。
那柄匕首在缪梨转头的瞬间无声碎裂,落在地上,成了一片亮晶晶的粉末。
翡光经过自我剖析,认定让他停手的,是缪梨那股喜悦的情绪。
与愤怒的灼热跟疑惑的奸诈不同,喜悦来得直接又明快,明明同样是浓烈的情绪,他却相当平静,甚至舒适起来。
缪梨觉得头顶热乎乎,好像在被盯着看,她抬起头,果然承接了来自翡光的注视,不自在地摸摸嘴角,已经没有奶油沾在那里,于是板着脸道:“陛下不吃饭,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翡光道。
食物对他向来没什么诱惑力,他其实没那么饿,按照平常的习惯,非得再过一天才吃不可,今天走进餐厅,也无非是缪梨吃到奶油卷的喜悦一直在打扰他。
一个奶油卷而已。
翡光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他这个命定的未婚妻可能没想象中那样有出息。
缪梨不知道翡光心里想什么,要是知道,她非张牙舞爪地跟他嗷嗷嗷不可。
翡光收回视线,吃他的饭。
他不看缪梨,缪梨却要看他。
缪梨发现这小魔王的眼下浮着一片青,明显的睡眠不足,乌眼圈儿使得那张没有七情六欲的脸一下子变得可怜起来。
她不禁问:“陛下这几天都没有睡觉么?”
“没有。”翡光道。
“为什么?”
“不想睡。”
不好好睡觉可是会长不高的。
缪梨到底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她想即便是翡光,恐怕也很在乎自己的身高。
翡光无情归无情,有个很大的优点是信守承诺,答应了缪梨要帮她增强魔力,就会找时间做。
缪梨很后悔刚才吃饭吃得太饱,此时此刻,她在药房看着翡光熬煮魔药,那药从坩埚里倒出来,竟然有满满的一大杯。
这么多,喝下去肚皮非涨破不可。
“必须全喝下去吗?”缪梨问。
翡光没有发现她眼中的恳求,或许他发现了当作没发现,点头道:“必须。”
“少一点点,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
缪梨垂头丧气:“好吧。”
她接过满满当当的大口杯,忽略浮在顶上的草末,张口咕噜咕噜往下咽,喝得很难受。
她一难受,整颗心都要皱缩起来,魔药的苦流淌到心里,心里也苦巴巴。
缪梨难受,翡光自然也感觉到了她的难受。
他不喜欢这种情绪,非常憋闷,而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类似的憋闷,缪梨喝药的时间很漫长,导致难受情绪在翡光心里停留的时间也很漫长,他看着她,异瞳里的暗影浮浮沉沉,忽然想,或许昨天不该停手。
或许她死去,他也死去,就都不必品尝这样折磨的滋味。
翡光意念一动,药房里所有瓶瓶罐罐为之颤抖。
缪梨皱着一张脸,从杯里挣扎出来,哆哆嗦嗦老婆婆一样在口袋四处摸索,摸到一颗糖,赶紧剥了糖纸,把糖果放进嘴巴。
甜津津的味道在味蕾漫延,拯救了整个口腔。
缪梨捧住脸道:“啊!我活了!”
她的心里多云转晴,翡光心里跟着多云转晴。
缪梨感觉有个嗝要涌上来,连忙忍住,不想回味魔药可怕的味道,问翡光:“喝完这个,还要做别的吗?”
“今天不用。”翡光道,“可以走了。”
缪梨如释重负,转身就走,走到一半折返回来:“陛下,我想给我的大臣寄信。”
“可以。”翡光道,“交给桃子。”
缪梨的快乐更上一层楼,她快快地跑出去,跑到门外,还是忍不住,捂着嘴巴打了个苦苦的嗝。
而她离开之后,整个药房的容器都颤摇起来。
翡光垂眸看着那张被缪梨不小心遗漏在地板的糖纸。他盯着它,仿佛能把它看出一朵花。
花没有长出,装满魔药的瓶子罐子盒子却一个接一个地破裂,各种颜色的干叶子洒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