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星虽然很傲,却也不是目空一切,对主动上前示好的魔王还是说了话来回应的,但大家总觉得,他好像始终心不在焉。
片刻之后,赤星仿佛看见么,停下脚步,眼瞳中的光重新聚拢在一处,亮得能够直接将黑夜辉映成白昼,只是那亮光带着炽热的锋芒,仿佛不很是好心情的表现。
大家悄悄望去,发现赤星正盯着卡拉士曼那位年轻美丽的女王看。
缪梨已经生得很美,比她高许多、正将她抱在怀中的帝翎竟然更加漂亮,那张脸放在整个魔界也是绝无仅有,身段也是一流。
随着帝翎对缪梨亲密举动的增加,赤星的脸色逐渐向锅底逼近,当看见帝翎得寸进尺,竟挑起缪梨的头发来亲,赤星终于压制不住疯涨的暴虐,硬生生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这对于他来说,已经算很温和的发怒方式。
水晶杯也不算白碎,至少吸引了缪梨的注意。
她的眼神里除了震惊,还夹杂着些许担忧,觉察到这点,赤星愠怒稍平,那种挥之不去的、好像捉到妻子在红杏出墙一样的感觉也微微淡化。
“缪梨,过来。”他举着流血的手,越过将自己包围的一干魔王,向缪梨走得近些,好让她将他的伤势看得更清楚,“哥哥的手受伤了。”
大家都望过来,缪梨于是被迫地站在聚光灯下,只好硬着头皮道:“你没事吧,哥哥?”
“出了很多血。”赤星越发捏紧了手里的碎片,旁边几声低低的惊呼,可谁都不敢劝,“你不帮我看看吗?”
他这种不可取的近乎自虐的举动,迫得缪梨无法忍受,当即要过来。
帝翎见势不对,赶紧伸手拦在缪梨跟前:“以他的魔力,恢复伤口是分分钟的事情,别被骗了。”
他到底没拦住,缪梨跑过去将赤星手一掰开,碎片七零八落地跌在了地板上。
刚还在怀里的软绵绵的宝贝,被个该死的哥哥一勾勾走了,帝翎恨得直咬牙,怒视过去,与赤星杀意初显的目光在半空中撞出鲜明的火花。
赤星要的是缪梨,不是头条,在更多魔王过来围观之前,他将缪梨一带,带到了远离大厅的走廊上。
走廊有扇大而敞亮的窗,窗外夜色明朗,流光的小鸟振翅飞过。
缪梨坐在窗台,正用镊子拣去赤星手里的碎片,末了贴上魔符,催动魔力,温和的绿意覆盖在他皮表之上,瞬间缓解了疼痛。
治疗过程迅速而沉默,缪梨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跟赤星说。
她怕赤星问什么,但赤星居然也沉得住气,硬是什么都没问。
最后一道魔符化去,缪梨收手,正要从窗台跳下,忽然觉得头上压了么沉沉的东西,抬手一摸摸到一顶华冠,是赤星把他的王冠歪戴在了她的头上。
“这么意思?”缪梨赶紧把王冠拿下来。
“中心坐标送给你统治要不要?”赤星问。
得是多昏聩的帝王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赤星当然不昏聩,他非但不昏聩,还很霸道,不去攻城掠地已经是大发慈悲,怎么可能还把王国拱手让人。
缪梨知道他准备讽刺,于是把险些脱口而出的不咽了回去,点头道:“好啊。”
“当然好。”赤星冷笑道,“中心坐标的王你都玩弄在手心,更何况一整个国家。”
一位王要是牙尖嘴利起来,那是怎么样的回答都能当作话柄的。
“跟姐姐好得很吧?”赤星问。
缪梨道:“一般好,一般好。”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还能叫一般?”赤星道,“跟学生的关系也好得很吧?”
“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缪梨道。
“你知道我心里想的么样?”赤星往前一步,缪梨就往后挪一点儿,最后实在挪无可挪,他就将她拢住了,“你知道我心里压了多少火?”
“你看,我们现在也不算是未婚夫妻了。”缪梨连忙道,“所以可以不用在乎那么多,最好是不在乎,就不会生气。”
她的话非但没有灭去赤星的火,反倒火上浇油,他双目发红,简直像要一口咬在她脖子上。
“住口!”赤星难得对缪梨说一句重话,“给我收回去!”
说出去的话怎么收得回?缪梨只好闭紧嘴巴。
“不许其他魔种动你,女的也不行。”赤星道。
缪梨问:“茉莉也不行,娜娜也不行,德馥也不行吗?”
“她们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那个好姐姐——”赤星道,“她要是再不知分寸,碰你一根头发丝。”
他顿了顿,“我就杀她。”
缪梨心里一惊,板起脸正要说什么,赤星已经撩起她的发,搓了又搓。
“我想你们都不要来亲近我。”缪梨道,“比如你。你又做得到吗?”
“我对你是情难自禁。”赤星道,“你是我的妻子,我为什么不能亲近你?”
“从魔界法律上说,我跟你现在是陌生人噢。”缪梨慢吞吞道。
“只要你爱我,你就是我的妻子。”赤星道。
缪梨心想,那更不可能了。当然这句话她没敢说,只是抬头看着月亮不言语。
这么静静地跟缪梨一块儿在窗子下面晒月光,赤星的心火逐渐熄灭,自觉刚才那一番话说得是重了些,抬手摸鼻子,不由有些怏怏。
他的脾气不算好,却也没到控制不住的地步,每每控制不住都是因为缪梨,这会儿瞧着她看月光时虔诚又宁静的小脸,心头爱意止不住蔓延,沉声道:“如果你肯说出那句我想听的话,就算闹到天上去,我也不会这么凶你。”
“么话?”缪梨问。
赤星道:“那三个字。”
他这话一说,缪梨又不言语。
须臾,她仿佛下定么决心,开口道:“赤星,对不起,我……”
赤星深吸一口气,抬手封了她的唇:“我就知道你说不出好听的话。”
虽然都是三个字,意义差得也太远了。
“不是。”缪梨扯下他的手,“我想告诉你……”
“我不想听。”赤星道,他反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背贴在脸上,“我真不明白,嘴巴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说出的话总惹我生气?”
他一挑眉:“不如过来亲一口哄哄哥哥,比较实际。”
他又不正经起来了!
缪梨万万没想到,真相都送到跟前,赤星居然不要听,眼见他不正经得很认真,脸凑过来,真有她不亲一口就不罢休的架势,她往旁边一闪,跳下窗台:“我要去下盥洗室。”
缪梨逃也似的飞奔到盥洗室待了半天,出来时不见赤星拦路,实在万幸,她当然不会再自投罗网跑回赤星那里去,顺着走廊找到楼梯口,去了罗兰公馆的花园。
花园里果然一个魔王也没有。
大家都忙着交朋友,只有她躲到这里来,真是惨极了。
缪梨坐在花园的大树底下,抬手在空气中写着魔文,复习她曾经在秘境看过的古老魔咒。
她忽然想起翡光教她的意念控物的诀窍,在她拥有的魔力里,翡光的魔力是最不好控制的,她练习的时间又不长,连小升初的水平都不到。
缪梨弯腰捡了一片叶子,放在手心。
她凝视叶片良久,叶片一动不动,再看良久,还是那样,正当她准备放弃,意念一松动,叶子反倒飞了起来。
缪梨大喜,连忙凝神,叶子又死了回去。
反复尝试多次之后,她得出结论,要控制这种轻飘飘的东西,心境平和比过度集中更重要。
缪梨松开手,叶子一点一点升空,终于升到树梢,唆一声没入枝叶之中。
仿佛触碰到了么开关,亮晶晶的仙尘从树冠散开下落,落了她满头,于是连睫羽也是闪亮的,仿佛沾着许多细小的钻。
缪梨站起身,新奇地伸出手去承接,仙尘堆积在她的手心,竟有些微凉意,她心念一动,合起双手搓搓,手心就湿润起来。
哪里是什么仙尘,是附了魔力的雪嘛。
“喜欢吗?”缪梨听见世岁的声音道。
她回过头,看见他就站在树后,华发胜雪,蓝眼睛透出柔和的暖意。
“我猜你会在这里。”世岁道。
“你怎么知道?”缪梨问。
“你很勇敢,喜欢迎难而上,但在感情上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会躲起来。”世岁道,“比如当初,我想跟你结婚,你就跑了。”
他接着问:“于是我不由得要想,今晚又是因为什么?”
缪梨试探着道:“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关于你的哥哥姐姐,还有那个所谓的学生。”世岁眼中由暖转寒,“你没点什么要告诉我?”
“我。”缪梨吞了吞口水,心砰砰跳起来,“我想过要说,总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你害怕。”世岁一眯眼,“你怕我?”
他随即一哂,抬手抚了抚眉心,试图压下与眉心水纹一样涌动的不安,走到缪梨面前,捉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让她感受他胸膛里那颗为她跳动的心。
“梨梨,我是爱你的。”世岁道,“无论发生么事情,我都会保护你,你不必对我有难以启齿的秘密,让你感到烦恼的事情,我统统会替你解决。”
“怎么解决?”缪梨马上问。
世岁笑了一下,如春雪消融,清丽无匹:“我知道你很好,遇上纠缠在所难免,但无论对方是谁,我都会让他知道觊觎我妻子的代价。”
缪梨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世岁大概觉出点儿端倪,但他显然天真地认为另外三个魔王只是普通的追求者——想想也能理解,毕竟手握多份婚书的确很魔幻。
她连忙道:“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冷厉的男声道:“放开她!”
呼啸的劲风直扑世岁,裹挟着滋滋闪烁的电,化作电索,要套他的颈。
世岁拂开缪梨,抬手一道魔咒打退了风,顾不得虎口被电得发麻,冷冷对突然出现的帝翎道:“你是男的。”
说这话的同时,他就起了杀心。
只是还没等对帝翎出手,世岁就感觉另一股魔力潜行到身侧,那原本直立的树弯了腰肢,变得无比柔软,枝叶生长开来,缠了缪梨,要将她带走。
“果然是这股魔力。”世岁手腕一转,大树水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抽离,透明的水流从树皮淌出,绕到他手中,旋即化作数百根冰针,朝魔力来处发射而去。
征月把魔力压了又压,不叫世岁觉察当时是他带走的缪梨,但此刻被世岁从阴影中逼出的分明不是征月,而是苏醒过来的斯渊。
斯渊不懂低调,魔力熏天地张扬着,手握长刀,要对世岁出手,忽然觉察么,挥手一劈,光亮的刃飞出,却是与一道火碰撞在一起。
火吞噬了斯渊的魔力,从退散的火光之中,显露出赤星的脸。
“就是你。”斯渊手势一变,刀就转成弓箭,他弯弓搭箭,拉满弦,将锋利无比的箭头对准赤星,恶狠狠道,“是你用你的手碰了她。你配?”
“我不配,难道你配?”赤星勾唇,只觉一片风刃从帝翎的方向旋来,连看也没看,抬手握了那无形的刃,从手心放出火去,风助火势,迫使帝翎变换位置飞到高处。
大战在即,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