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已经从从宛的口中得知她们在门口碰到钟琯的事了,见钟起渊回来,她便道:“你阿耶似乎想起我们来了。”
十多年来,除了祭祖,钟造不曾回来看望过她们,更不曾提过将她们接到身边照顾,每月一封夹在生活费里的书信也都是抱怨的口吻。
孟氏对他的尊重与爱意也早就随着他这些年的薄情举动而消耗殆尽了,对他也不再有半分期待。
他今日让庶长子回来协助她主持小女儿的及笄礼,她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当年长女的及笄礼,他也没回来,甚至因为长女是道士,他说理应道观那边负责。
若仅仅如此,孟氏也不会有怨恨。总是推脱不回来为女儿主持及笄礼的他,却能在“百忙”中抽闲为庶女办了及笄礼。
那一次孟氏爆发了,便去信质问他。
他冠冕堂皇道:“祈愿与初鸢乃嫡女,将来我会准备丰厚的嫁妆,让她们风光出嫁。而凤缘是庶女,嫁妆比嫡女少很多,所以我如今对她好一些,也是补偿。”
钟造对自己的这套理论还有一种自以为更合理的解释:“我把钱留给嫡女,把爱给庶女,有什么不对的?”
孟氏被气得险些病倒,然后钟起渊来了兴致,去信:“有嫁妆?在哪里,怎么还不给我?”
钟造:“……,你不是还没出嫁吗?”
别说出嫁了,连还俗都没有!
钟起渊道:“谁家的嫁妆不是提前准备的,你连我的嫁妆都没有提前准备,是真的打算把钱留给嫡女吗?我去问问别人家都是怎么给嫡女准备嫁妆的。”
钟造唯恐她真的写信给自己的上司同僚,连忙让周氏整理出了一份清单给她。
钟起渊:“清单谁不会写?我也会写,实物在哪里?”
钟起渊这人不怕丢脸,但钟造怕。他受不了她逮着机会就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让上司看笑话,只得将梁氏与周氏攒了好些年,准备给自己的庶女当嫁妆的东西都给了钟起渊。
钟起渊收到东西,却在钟造让她还俗,准备给她说亲的时候翻脸不认人了:“我是道士,出了家便是要一心向道,决不能再沾因果。”
钟造便是因此被气得生生吐了血。
石洪知道后,还安慰他:“既然她寡欲而一心慕仙道,你又何必夺其志?”
钟造:“……”
你这安慰得还不如别安慰!
钟造着实是被钟起渊气到了,这次钟初鸢的及笄礼,他才一如既往地不回来主持,就想让发妻嫡女知道得罪他的后果!但想到接下来的安排,他还是遣了庶长子回来。
孟氏与钟起渊如何不清楚他的算盘?
五年前,他想让钟起渊还俗,孟氏一开始还帮着劝女儿,因为她是真心希望女儿能找个好夫婿,此后半生也不必受孤寡之苦的。
后来钟起渊与她说:“听闻宣武节度使的次子正适婚,节度使夫人正在为他相看合适的人家呢!”
孟氏愣了下,很快便明白了钟造这是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节度使的次子。
节度使家的门第固然是高,而且有了姻亲关系在,钟造的地位也必然会水涨船高。加上石洪确实赏识他,为了将他彻底绑在自己这条船上,也希望亲上加亲。
可坏处便是门第太高了,对方又是嫡次子,将来后院必定有很多女人,而以钟起渊的性子,怕是会打断对方的三条腿。如此一来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那……”
钟起渊知道她想说什么,便更加直白地道:“恕我直言,这世间没有一个人能配得上我。”
孟氏:“……”
大女儿这迷之自信是哪儿来的?
不过钟起渊沉迷种田,平日清心寡欲,半点也没有这个年龄的女儿家该有的娇羞与荡漾。估计成婚后夫婿想与她亲近,她也会义正言辞地拒绝:等等,我的地还没翻、我的种子还没播、我忘了除草、菜地长虫了,我得去看看……
孟氏光是想想都觉得对方迟早会休妻。与其被休,还不如不嫁。
她的主意向来大,孟氏约束不了她,自然也不再劝。
钟造因为节度使夫人已经挑选好了条件更好的人家,所以石洪安慰他的时候,他才借坡下驴,顺便塑造自己不愿意夺长女之志的慈父形象。
石洪心底还是有些可惜的。早些年他听闻钟造的发妻身体不大好,恐有早逝之兆,便收了一个战死沙场的部将的遗孀为义妹,准备等钟造的发妻病死,义妹的服丧期也过了,就将义妹许配给钟造做继室。
怎料孟氏的身体竟然好转了,而且这么多年来,依旧活得好好的。他不忍让义妹继续守寡,便将她许配给了另一个部将。
如此一来,他与钟造亲上加亲的算盘便落空了。
这次他本也打算让次子娶钟造的嫡长女的,但是他的夫人听说对方自幼出家,这些年也是凶名在外,生怕自己的儿子娶了她回来会搅得家里不安宁,就另选了一户人家。
石洪只叹息他跟钟造实在没有当亲家的缘分。
但他的嫡子除了长子、次子,还有三子,而钟造的嫡女除了钟祈愿之外,还有钟初鸢。
今年,石洪的三子石玄微已经十七岁,也到了适婚的年龄。
——
“难怪他会想起我们。”孟氏叹气。想来他是在盘算如何攀上石洪这棵大树:
九年前的石洪所辖的州府已有十几个,这些年养精蓄锐之后,有了更强的实力,便找机会攻打义成节度使、天平节度使与平卢节度使。
收下他们的地盘后,邻居便成了实力同样强劲的魏博节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