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砚……”
“亦秋,你同我说未来的那个我,我听完以后真的很高兴,高兴那么多年以后,我能有幸遇见你……可我也听出来了,这一切美好都因你而来,在你没有出现的那两千五百多年里,我依旧是那个孤身一人的我……就算不再为世所不容,也找不到一个让自己接受这个尘世的理由。”
“你……”
“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我只要一想到我竟一个人在黑暗里煎熬了那么久,我就没有勇气去面对清醒后的一切……我怕你口中的那些美好,根本不足以将我从深渊之中带出来……所以,我自私地想,如果能够一直留在这个梦境,如果能够……和你一起,一直留在这个梦境,我为什么还要清醒呢?”
亦秋一时失了言语。
她一直以为,只要避开了噩梦之中那个痛苦的根源,便能破梦而出,却从未想过,沉浸于美梦之中,同样会无法醒来。
这就像她一直以为,幽砚什么都不去做,只是想要顺其自然,却从未想过,这竟是一种逃避。
在她的心里,幽砚从来都是临危不惧,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比理智的一个人。
可她到底还是忽略了,五百岁时的那个小幽砚,只是一个还未经历真正苦难的孩子,还做不到像长大后那样,无时无刻都保持着冷静。
五百岁的幽砚,尚还做不到冷静地分析局势,冷静地计较得失。
“我……差一点,就想这样拉着你,拉着你和我一同,永永远远留在这场梦里了。”幽砚说着,那冰凉的手指,如往常一样,轻轻抚上了亦秋的小脑袋,“可是这样,我们会死在梦里吧?”
而后,她的指尖,又顺着那尖尖的小耳朵,一点一点向下顺着那被睡得蓬乱的绒毛。
“其实,我是不在意的……因为,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还活着……如果有一个在乎我的人,能随我一同死去,不比去面对你口中那个陌生的未来要好吗?”
亦秋从未想过,表面波澜不惊的幽砚,心底竟一直在想这样的事情。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呼吸,那种感觉,就像被一根针刺入心底,虽不致命,却偏偏碰一下、痛一下,不将其拔除,便会一直折磨着她。
但她知道,这根针,不在她的心底。
相反,她是将这根针刺入幽砚心底的人。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为什么不管哪个故事里,都有人会说“天机不可泄露”,一旦有人得知了未来,便不可能丝毫不受那个未来的影响。
这就像,穷人得知未来将会暴富,可能就会因此放弃努力,从而无法走向那个未来。
正因如此,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未来,在被人悉知的那一刻起,就不一定还是未来了。
可不管未来是否会改变,得知未来的人,都会因此产生一定的困扰。
幽砚便是如此。
她告诉幽砚的未来,听起来很美好,可仔细一想,却只是一段极短的岁月。
除去那段岁月,剩下的只有两千五百多年的孤独。
若非如此,《枯枝瘦》里的那个幽砚,也不会一心想要扰乱三界,费尽心思也要这世间生灵涂炭。
这就是幽砚,她的爱与恨,如此简单,却又如此疯狂。
世间有人爱她,她便愿只与那人同生共死。
世间若无人爱她,她便让世人也感受一下她所承受过的所有苦痛。
从始至终,都未变分毫。
“是我不该告诉你吗……”亦秋说着,不由得泛红了双眼。
“不,你该告诉我。”幽砚却只轻轻抱住了她的脖子,“我要谢谢你,没有隐瞒我,谢谢你,给了我选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