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他可靠的左右手尚且未能成长为现在这样周全而缜密的模样,心智上也还有不成熟的地方。
其中最为致命的、也是让他的老师夏马尔最为不满的,就是狱寺隼人对于自己的生命的漠视。
高喊着要将性命都奉送给最敬爱的十代目的家伙对于自己的生命却完全没能放在自己的心上,以至于就算是研发新的招式,也是从伤害自己来开始的——直到瓦里安的到来。
沢田纲吉闭上眼,当初那个就算遍体鳞伤也要夺取胜利取得价值的银发少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无聊地在秋千上晃荡,总觉得还是放心不下。
过了半晌,棕发的少年人叹了口气,认命地走向来的方向。
——被叫做妈就妈妈咯,反正他也叫过苏格兰(划掉),反正他也给蓝波他们当了这么多年的保父,这不也是差不多的。
果不其然,等他走到中岛敦与太宰治所在的地方,剩下的就只有一个神色空茫的白发少年了。
沢田纲吉先打量了一下他,白发的少年人看起来已经像是一个破布娃娃一样了,难为他还能够保持清醒。
比起身体上的损伤,心理上的伤害大概是更为致命。
沢田纲吉不知道太宰治跟他说了什么,但是无非是一些用脚趾想想也能想到的东西。
太宰治讨厌狗,讨厌狗的忠心耿耿,讨厌狗只会一个劲地围着主人转,讨厌狗没有自我。
而中岛敦不知道他为何讨厌,只能努力而笨拙地跟在太宰治的身边,小心翼翼地不做他或许会讨厌的事情,努力成为太宰治眼中能够看见的人——或者一粒微小的尘埃。
但现在,他的愿望被打破了。
沢田纲吉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蹲在了连双眼都失去光亮的少年人的眼前。
“很难过吗?”他说道。
中岛敦缓慢地回过神来看着他,张了张嘴,但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反而是这一动作牵扯着伤口,让红色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沢田纲吉有些于心不忍。
太宰治走是走了的,但是那孩子也不是个坏家伙。
看见中岛敦受伤成现在这样,恐怕在计谋被打乱的烦躁之余,黑发少年的心中还有某些或许连自己也不清楚的愤怒。
沢田纲吉知道这种愤怒的来源。
因为他也曾经因为相同的原因而不安过、而愤怒过,但是和太宰治不同的是,他更擅长在友人面前袒露内心。
因此他曾经大声喊了出来。
——如果你死去的话,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因此,在现在,面对着情形不同、但是内核相似到令人心悸的事件,他忍不住蹲下身,双手捧住中岛敦的脸颊。
“如果你死去的话,一切都没有意义。”他轻声说道,“敦君想要跟随在太宰的身边的吧?如果你死去的话,就做不到了。”
这样的可能性让中岛敦骤然瞪大了双瞳。
他激烈地想要反驳着什么,身体的一些部位随着情绪的跌宕而在虎化和正常人类之间来回变化,黑色的文字在他的身周压抑地漂浮着,同样昭示着少年人激动的心绪。
按理来说,这种异能力者濒临暴走的境况寻常人是应当躲避的。
然而沢田纲吉艺高人胆大,蹲在少年人的面前,甚至有暇伸出手,在黄玉一般的眼瞳周围抹去一滴透明的眼泪。
在恐惧吗?
因为再也无法追随太宰治的这一可能。
沢田纲吉心中不忍,然而如果任由中岛敦肆意发展下去,这个孩子会成为看不见自己的人。
他抬起头,属于中岛敦的文字在不断地变幻。
而他想起第一次接触到虎化的中岛敦的时候,对方身周漂浮着的文字。
我深怕自己本非美玉,故而不敢加以刻苦琢磨*。
似乎是一个过分胆小的孩子。
中岛敦伸出手,像是无所依靠的孩童一般,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
“怎么办……”他慌乱地询问着,“那我应该怎么办……”
沢田纲吉沉默了一下。
他低下头,棕色的眼瞳之中似乎有金红色的火光在闪烁,一时之间竟然显露出几分威压和压迫。
“你得活下去才行。”他如此说道。
见到白发少年的双眸依旧暗沉而疑惑,显然无法理解这一句话——可是为什么会无法理解?
沢田纲吉低着眼,稍微用力按住了中岛敦,让对方散失的瞳孔重新凝聚焦点。
对待这个孩子,不能像是对待隼人那样……这是一个过分“愚笨”的孩子,需要按照他所认为的逻辑来进行才行。
于是沢田纲吉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救了你。”
中岛敦回想起方才正是这个人,将自己从九死一生的境遇中拯救出来。
因此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突然说到这里的,但是实诚的小少年还是点了点头。
沢田纲吉道:“既然如此,你的性命就是我的了。”
趁着白发的小老虎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沢田纲吉飞快地说道:“没错,因为我拯救了你——如果没有我的话,或许你已经死掉了,所以你的性命是我所拯救的,对吧?”
脑子里面还回想着太宰治的那句“我不需要愚笨的狗”的中岛敦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沢田纲吉偷偷呼出一口气,但还是冷着脸——他甚至偷偷点燃了火焰,坚定不可质疑地“宣布”。
“那么你的生命是我的了。”他说道,“那么,在我所不允许的时候,你不能轻而易举地挥霍自己的性命。”
看着白发少年茫然的神情,他忍不住软了软声调,强硬的语气之中带上了一些温软的、仿佛是诱哄一样的语调。
“你清楚了吗,敦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