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被扶着到坤宁宫,顾晗抬眸觑了眼天色,夕阳余晖已经落尽。
玖念谨慎,玖思机灵,前两日,顾晗到坤宁宫请安,带的都是玖念,但今日,她却将玖思和小方子带在了身边,顾晗不知道待会发生什么,故而长春轩离不得人。
颐和宫离得不近,等顾晗到的时候,坤宁宫中已经挤满了人,她抬头一看,就见皇上脸色冷沉地坐在首位,皇后不知说了什么,他耷拉下眼皮,叫人看不出情绪。
但殿内气氛格外压抑。
而且,这一次,顾晗终于看见了淑妃娘娘,她端坐在位置上,面若桃花,灿若芙蕖,一双眸子似含笑,她和袁嫔该同样是明媚的女子,但和袁嫔的跋扈不同,淑妃更似娇蛮,叫人舍不得拒绝她。
此时,她轻拧着细眉,手帕抵着鼻尖,连眉眼间的嫌弃都比旁人来得生动。
顾晗这一刹那顿时明白,为何淑妃屡次截人,皇上都会随了她的意。
人群中,容玲隐晦地朝顾晗招了招手,顾晗收敛情绪,走到容玲跟前,视线越过众人,顾晗终于看见了躺在庭院中的人,担架上,盖着白布,露了半张脸。
深井尚未枯涸,尸体被泡得发白,口唇青紫,刘若仟是个身段纤细的人,但白布下的人似有两个刘若仟宽,顾晗透过白布边缘,觑见些许内情,才发现尸体甚至浑身都泡得有些浮肿。
顾晗只看了一眼,就倏然收回视线,她脸色变得很差,但顾晗没有去掩饰,也不需要掩饰,她立即捏帕掩住唇,侧过身,抵住鼻尖,似有些反胃,她细眉轻轻蹙拢,脸色霜白。
陆煜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顾晗。
倒不是说一夜侍寝,让顾晗在陆煜心中有多了不得的位置,但昨日刚在一张床榻上睡过,陆煜还不至于记性这般差。
而且,今日本该顾晗侍寝,她早早就梳洗打扮好,肤如凝脂赛霜雪,眉不染而浓,哪怕来之前,刻意将发髻上的首饰拆了几根,换了件素雅的衣裳,她站在人群中,仍格外显眼。
陆煜的视线在女子脸颊上顿了一刹,官家女子乍然见到尸体,被吓得褪尽了一脸血色,手指紧扣着身旁的婢女,但也未像旁人那般不经用,直接惊呼或者呕吐,尚算坚韧,偏生这般,愈发给她凭添了一抹我见犹怜的柔色。
陆煜几不可察地敲了椅柄,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
容玲也一脸难看,她不解,为何要将刘若仟的尸体搬到坤宁宫的庭院中,还让她们瞧得一清二楚。
这般回去,谁不得做上几日噩梦?
容玲比顾晗来得早,先适应了下,见顾晗如此,忙低声问:
“姐姐还好吗?”
顾晗不动声色地掩下眸中汹涌的情绪,情绪有一刹那几近崩溃,shā • rén和直面尸体惨状,根本就是两回事,顾晗的手指在轻抖,她咬紧舌尖,半晌,似才缓过来,偏过眼,不去看庭院中央的尸体,堪声问:
“刘、是从何处找到的?怎么……”
顾晗快速地蹙了蹙细眉,似乎有些问不下去。
容玲轻抬下颚,朝顾晗示意,顾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袁嫔正跪在人群中,一脸愤懑和嫌恶,顾晗刚才只顾看尸体,竟然将袁嫔忽视了。
她听见容玲的低声:“听说是在寒翎宫侧的井中,今日巡逻的宫人闻见异味,这才发现了尸体。”
在寒翎宫附近发现,那住在寒翎宫的袁嫔,立即成了嫌疑人。
袁嫔只觉得怄得慌,晦气又恶心,哪个在她寒翎宫附近做出这种事,她几乎和尸体相邻而睡了整整数日,只要一想到这件事,袁嫔就不寒而栗,恨不得将背后之人千刀万剐!
顾晗觑了眼袁嫔,心中些许错愕,但她什么都没说,和容玲站在一旁,静看事态发展。
袁嫔顶着皇后的视线,心中叫苦不迭,浑身紧绷,不敢多看旁边尸体一眼,只替自己叫屈:
“皇上,皇后娘娘,嫔妾和刘秀女素昧相识,无冤无仇的,嫔妾害她性命作甚?”
“况且还将她尸体扔在寒翎宫附近!嫔妾如今一想起这事,就浑身发麻,只觉得寒翎宫上上下下皆不干净,这如何是好!还请娘娘为嫔妾作主啊!”
在宫中待了那么多年,演戏皆是一把好手,袁嫔说到最后,泪珠子说掉就掉,跟断了线的珍珠般从脸颊上滚落,仿若受了多大的委屈。
老人早就习惯了袁嫔如此,反倒是刚入宫的新人,有些目瞪口呆,袁嫔平日中都是跋扈逼人的,这说哭就哭,也太能屈能伸了些。
饶是顾晗,也不由得诧异,她多瞥了几眼袁嫔,就听她哭丧着说:“这寒翎宫附近藏尸这么久,嫔妾还怎么住下去啊!”
皇后被她吵得头疼,抬手抚额,打断她:
“够了!当着新入宫的姐妹和宫人的面,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