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下一刻,这酒坛就被祁文晏稳稳地接住。
他提在手里晃了晃,发现里面还有大半坛,就顺手从桌上取了个没用过的酒杯,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然后,坐到了石凳上。
一边背靠着桌子饮了口酒,他才一边重新抬眸看向云澄。
他也不说话。
神情带着寻常的那种寡淡与平静。
云澄今日在家,脱下甲胄,只穿了件不带半点装饰的胭脂色长袍。
只她该是沐浴过后才出来的,一头长发披散。
此时,她半盘膝坐在一堆乱石中间,姿态戒备,仿佛准备随时暴起与人拼命,瞪着祁文晏的眼神也是虎视眈眈的。
两个人,四目相对。
眼见着祁文晏对她似乎并无恶意的模样,她表情这才慢慢趋于平和,只还是明显不悦的质问道:“你居然会武?”
这位大理寺少卿大人,居然是深藏不露!
祁文晏气定神闲的饮着酒,容色淡淡,也见不出撒谎被人戳穿的心虚与精魄。
他只是气定神闲的道了句:“这世上,谁人还没有一两件不能为外人道的隐秘?”
这话里有话,落在云澄耳朵里,指向便十分明显。
他以前是未曾跟任何人表露过自己身怀绝技这件事,就一如——
云澄一直以来也都隐姓埋名,隐藏了身份混迹军中的!
云澄不是那种太过自以为是,并且随意低估别人的姑娘,两人比邻而居这些天,虽然面上祁文晏一直也没揭破什么……
可她心里是隐隐有种感觉,觉得对方该是猜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最不济,那也是所有怀疑,他只是秉承着事不关己的态度,未予点破罢了。
祁文晏拿这事儿来堵她的嘴,云澄接受。
她态度上随后就松弛了几分下来,只是心中依旧不悦,就仍是没好气的冷嗤一声:“既是秘密,那你不继续藏好了,现在露给我知道?”
她抖了抖袍子,站起来。
实在是酒量好,虽然已经独自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她站起来,身形也是丝毫不晃的。
祁文晏依旧泰然处之,他浅浅的勾了下唇,语声淡然:“我愿意叫你知道。”
这话说的看似随意……
云澄质问时,甚至都有想过他可能的回答,他应该反问一句“难道你要拿这种事做把柄去举发我”?
秘密之所以可以称之为秘密,是因为它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当做是把柄!
祁文晏这话说的随意,云澄却也不傻,当即便也听出了其中的几分言外之意。
她本是士气高涨,认为自己好歹算是掐着祁文晏的什么把柄了,即便祁文晏会武这本身并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并且她也没有真的打算拿这事儿挟制他什么,但总归两人交锋,她底气足,更占着上风。
然则——
祁文晏这轻飘飘,又仿佛十分顺理成章的一句话,却登时将她整不会了。
她诧异的看着他,微微的愣了下。
祁文晏亦是不避不让,直直回望过来。
他的目光里,并没有染上任何暧昧不明的情思,却也就是那种认真到了极致的坦白,仿佛更像是一种十分鲜明而坚决的态度,在昭示着他这话的分量。
云澄一时有些无所适从,也应付不来这场面。
心里罕见的生出几分尴尬,她沉默片刻,就若无其事的率先别开视线,走开了。
绕开祁文晏,坐回十桌的另一边去,也捡起自己的被子,倒了酒来喝。
祁文晏心中也并不觉得失落。
他原就是极其淡泊冷漠的人,所以对旁人各种态度反应的忍受程度也相对的更高。
他从容将杯子里的酒喝完,方才换了个方向重新做好,捡起筷子吃饭。
间隙,看了旁边的云澄一眼。
就见小姑娘脸颊微微红润,正没骨头似的扒在桌子上,一边把玩着手里酒杯,一边自斟字酌的饮酒。
她倒也没避着他,见他看过来,还若无其事的与他对视了一眼。
可能是出身高贵的关系,这世上几乎没什么窘境和什么事,是值得被她长久关注和放在心上困扰她的,祁文晏甚至都知道,她面颊上的红晕基本也还是因为醉酒,与自己方才那两句话的关系不大。
云澄看他面不改色吃着桌上自己用剩下的饭菜,不禁皱起了眉头,提醒他:“放了很长时间,都冷了。”
祁文晏不以为意,依旧是仪态优雅却极是快速的进食,随后回了句:“宫宴上也吃不到热的。”
宫宴,与其说是摆了个宴席,其实更像是举办了一场盛典,大家齐聚一堂,要只是个普天同庆的大气氛。
宴上那么多人,御膳房离着又远,一道菜做出来,百余桌一起上菜,等分好了,送过来,再经查验菜色无误无毒,分到每个人桌上,什么菜都是凉着入腹的,对于想吃饱饭的人来说,简直一场煎熬。
可偏偏——
绝大多数人,依旧还是以能够有资格入宫赴宴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