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播一条新闻,本市沿江东路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翼A牌照的白色小轿车和一辆电动车发生碰撞,碰撞造成二人死亡,二人受伤,电动车上系父子两人,经医院抢救,父亲正在观察,其子当场死亡,小轿车里系一对夫妻,夫妻二人均送往医院,妻子是一名待产孕妇,碰撞造成孕妇大出血,经抢救无效死亡。”
我看着新闻画面,握着遥控器的手微微一顿,觉得声音有些不真实,但又说不清的感觉,抹了把脸之后准备起身去倒杯水,却不想脚下一软,摔在了地上。
这一动静倒是把这蠢狗吓了一跳,它站起来歪着头看我,又试探性地推了推我。
电视画面打上了马赛克,我下意识又想起经过的时候看到的场景,像是画面重新出现在了眼前,从打开的车窗飘进来的血腥味似乎近在眼前,我的胃里又开始翻涌起来,一阵一阵,连着五脏六腑都在折腾。
我猛地站起来冲向了浴室,然后扶着洗手池“哇”地一声吐了,食物残渣连着胃里的酸水,吐到最后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我剧烈地喘息,试图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其子当场死亡……孕妇大出血,经抢救无效死亡……”
“……死亡……死亡……”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死亡通知书,请您签一下字……”
“您好……”
“哇”我扶着洗手池,再次干呕起来,胃里早已什么都不剩下,只有眼泪和鼻涕混在了一起,浑身都在微微发颤,控制不住地掉眼泪。
“我叫江一航……我的意思是……”记忆里的江一航似乎就站在我的眼前,他看着我,还是当初那副模样,眉眼之间带着一丝笑意,他说:“我们试一试吧?试着交往……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上你了。”
我愣怔地看着“他”,镜子里的我扭曲着,变成了“他”的模样,我又看着他的脸从笑意变成了冷漠,最后嘲讽,他看着我皱着眉头,一字一句道:“把你的话收回去,他是你弟弟,是你弟弟!”
我不太顺畅的呼吸越发难受了,仿佛呼吸进去的不是空气,而是硫酸,要把我的气管都灼烧腐烂发臭,直到我整个人都会逐渐失去意识。
也许到最后我不再是我,是梦里埋在地下,只剩下的一把灰。
我近乎踉跄地站起了身,我看着镜子里的江一航在看着我,我看到他的脸慢慢变成了陆桥的样子,又变成了我父母的模样,他们看着我,有人喊我“汪波”,有人喊我“左林”……唯独没有人真的叫出的名字。
啊——
我第一次听到自己这样的嘶吼声,拳头近乎无理智地砸进了墙上的镜子里,伴随着碎裂声,那些玻璃划破手并无痛觉,更像是做了一场无痛无感的梦。
我看到手背,手臂还有掌心的鲜血疯狂地涌出,争先恐后地从我身体里流出来,没一会儿洗漱台上便满是玻璃碎片和血液,满屋子都是让我作呕的血腥味。
我掉着眼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好像自从奶奶去世后,我就没哭过,这些年的眼泪都贡献在了这几天里,我控制不住,只能用满是鲜血的手去擦拭脸。
黏腻而又温热的触感,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仓促地擦着脸,不知道擦得是眼泪还是血。
后来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眉骨处,一道被碎片划破的深深的伤口正往外涌血,我才知道,哦,我没有掉眼泪啊,就是破了个口子,眼睛里都是涌进去的血。
我低头看着无数的玻璃碎片,他们映出了我狰狞的样子,像是个失败又可怜的怪物。
我伸手捧着碎片,碎片上沾着的血都是我的,我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我控制不住地将这一手心的碎片,慢慢地、慢慢地抱起来,迫切又抗拒地递向我自己的嘴里。
“叮咚!叮咚!”外面响起了门铃声,把我的理智骤然拉扯回来,我猛地回头听到外面传来了声音:“有人在家吗?您的外卖我放在门口了,请您签收一下。”
外卖小哥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我看着掌心的一堆碎片,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将其握紧,仿佛从中得到了另一类的快感。
鲜血从我的指缝里往外涌,顺着浸透衣衫滴落在地上,我的手背青筋暴突,那些碎片几乎都刺进了肉里面,深入肌理,也许是手筋会被割断,也许是骨头会受损。
但我也是突然意识到,也许我又得去一趟医院,不过这一次不是去找许医生,是去找一个心理医生。
我以为江一航他们给我带来的只是白了的头发,只是难堪,现在我忽然察觉到,并不是这样的。
有些事情你以为你走出来了,你以为不会再对你有伤害了,但并不是,只是你自己的感觉麻木了,感觉不到痛苦,然而这痛苦一直都在,甚至在不断地加剧,可是你已经失去了分辨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