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静默了。
新帝方才还在痛斥,此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额上青筋鼓起,一双眼睛瞬间凸出眼眶,爆满血丝。
他本想抬手指面前之人,可他已然不能说话了,嘴角有粘稠的鲜血涌出,甚至还喷出了沫子。
不过两息之间,刚刚登基不久的新帝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中,身体伏在地面,微微抖了两下后,就不再挣扎。
这个正统嫡脉、尚还保留着大周皇帝血性的年轻帝王,就这样死在了众人面前。
时间仿佛凝固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每个人无不是张大嘴巴,面上露出惊诧或茫然。
这是大周天子。
从大周建立至今,已近四百年,中间经历无数危机,宫廷zhèng • biàn,皇子倾轧,夺嫡相杀,多少皇帝死于非命,但没有一个皇帝是死在一个无名小卒手上。
众目睽睽之下,被当场击杀,这是第一个。
新帝的尸体就这么歪歪扭扭地躺倒在地上,毫无尊严体面,可场中众人似是被施了定身术,没一个人敢动。
“皇兄——”有人匆匆赶来,看到新帝身体趴在地上,四周鲜血流了满地,他抱起新帝尸体,不由失声痛哭,“皇兄,太医,太医……”
他猛地抬头,看向顾之恒等人,眼里露出汹涌的恨意。
“反贼,你竟敢杀死大周天子?”
随后又有大臣脚步凌乱地赶了过来,抱着新帝的尸体,围着一起痛哭出声。
“大周亡了,大周亡了……”
“反贼可恨,我大周多少年,从无皇帝被如此击杀……”
“无耻反贼,我必不会屈辱……”
他们一言一语,就这样在场中传荡开来,带着无限愤懑与哀戚。
王韬看着身后已经有将士在落泪,他们也一样是大周子民,从小习得是忠君爱国,忠的是大周天子。
可此时天子已经被杀了。
他情不自禁地望向顾庭山,心内一时泛过可惜又觉得本该如此的叹息。
可也知道耽搁不得,打铁要趁热,不然会生出无数不必要的变故。
“顾之恒,进城,立刻。”
顾之恒望着顾庭山,眼神复杂,可也来不及多言,握着手中的剑,他缓缓举了起来。
“听我令——进攻。”
他在军中的威望极高,不是王韬能比的,一声令下,将士们先是愣了一瞬,相互望望,眼中的迷茫之色还未消退,随后便跟着前面的骑兵冲了起来。
人都是从众的,看到其他人跑,他们也就跟着跑,反正皇帝都已经死了,不进去,又能如何呢?
两方人马开始了混战。
顾庭山则是驱马慢慢走到一边,冷眼旁观,他手微动,才发觉手中的刀被扔出去了。
他抬起头,混战中始终有一处地方是空着的,那个倒在血泊里的新帝,已然了无生息。
顾庭山想起自己扔出那把刀是下了死力的,旋即,他漆黑的眼中露出一丝冷漠与暴戾,但又在阖眸的时候闪过一丝解脱。
春风微漾,玉京尚且冷寒,有些地方甚至连雪都未化开,在淡淡的嫩绿中,那一抹白极为显眼。
玉京的四门全都掌控后,用自己的人全面把守,又把皇宫团团围住,才算初步完成。
顾之恒和众位指挥使都聚集在了一起,大家都有些激动,眼里还残留着兴奋,毕竟是这么些年以来的最终目标,此时乍然实现了,还有些不可置信。
“世子不在,咱们好好看管起来,等世子回来再定夺也不迟。”
“不错,这里头弯弯绕绕极多,我们不能私自下决定。”
顾之恒也深以为然,玉京里的关系盘根错节,便是他都有人不停找上来。
而且现在情况并不稳定,就这样稳赢的情况下,他们进玉京居然足足花了七天。
他其实对那些人也有些不齿。
那些在朝堂上不曾出言维护、甚至只知道计较自己利益得失、不愿意出力的人,但在新帝死后,又好像乍然爆发了极大的忠君之心和廉耻之心。
华冠丽服的立在宫门前,一脸坦然赴死的模样,试图阻止大军进入,居高临下的来指责他们。
大概是试图从这样的指责中,来表达他们的大义凛然,临危不惧,从而将自己从无耻小人行列剥离,怕被外人看轻。
顾之恒看着那些人,只冷冷地命人绕过去。
他现在担心的,反而是顾庭山。
就在这短短几天里,所有的论断都指向了顾庭山,加上他疯狗将军的称号,百官无一不想置他于死地。
周瑾终于就在攻下玉京的第十天赶到了。
他得知顾庭山杀了新帝,面色一黯,“到底什么情况,跟我说清楚。”
顾之恒极力的帮顾庭山解释,“……当时情况危急,庭山出手也是迫不得已,新帝惑人心的手段十分高明,若是不立刻攻城,咱们的人恐怕会生异心……”
王韬说的就客观很多,少见的严肃,“其实现在对我们是有利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庭山吸引了,世子,这对您入主皇城,是个绝佳的契机。”
“那庭山呢?”顾之恒急急道:“现在那些人口口声声要庭山死,说庭山不死,他们绝不肯低头,他们这是要置他于死地。”
周瑾看向他,没有说话。
顾之恒连忙平复自己的情绪,拱手道:“那些人现在满脸忠君之相,可在咱们进玉京的时候,连影子都看不到,这种贪生怕死毫无意志的人,嚷嚷起来简直可笑。”
他们试图将自己没能耐的罪过,全都归咎在顾庭山身上,疯狗将军的名号,现在都成了制止小儿啼哭的最好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