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头温柔又知性的嗓音,加之再一次看到办公椅上搭着的西服外套,以及笔筒旁边的领结和怀表时,希兰刚刚压下去的情绪又难以抑制地翻涌起来。
“罗尹学姐,他不在这里了......”
对方唤自己名字时,隐约压抑的哭腔让罗尹心底勐然一沉。
在得知大致基本情况,也得知琼的安排后,她沉默了足足超过一分钟才开口:
“我马上过来。”
七点四十五,她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罗尹学姐...”希兰看见眼前高挑的玄色衣裙身影,感觉刚刚琼离开后,自己失去的那一丝安全感又回来了。
罗尹的脸色苍白如纸,但语气神态十分平静,走到希兰跟前,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没事的啊,让我先想想。”
随后她深吸了口气,拿起范宁留下的那张信笺。
其内容在电话里面也已得知,但她还是多读了几遍,然后蹙眉思考起来。
“罗尹学姐。”希兰出声道,“他的语气并非私信,是对公众作出的宣布...待会不是正好有第四轮的加座销售,会有民众,也会有媒体和音乐界人士,我们是不是得公布出去,如果拖到下午甚至晚上的话,赶场过来的乐迷会全部扑空的。”
“不,可以再等等。”罗尹抬起头来。
“我猜,他在写这封告示的时候,也没有确定立即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是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你看——”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卡洛恩·范·宁”的署名。
“这个落款是没有日期的!”
“全文中,唯一和时间节点有关的只有个‘即日起’,可这也不是个明确的时间,说明他留了一些余地,或是一些希望。”
“当它没有宣布出去时,它就还未发生,首演夭折的事实还未发生...范宁先生把一部分公布时机的选择权交到了我们手上,而且,尼西米小姐不是也说自己想起了什么东西,然后尝试去救他了吗?她也许掌握了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
罗尹说到这挤出一丝笑容:“没准,在晚8点前,他还会回到指挥台呢?”
“他会回来?”希兰的眼眸短暂亮起,随即又暗澹了下去,“那些人...特巡厅...他...我们的乐团...”
虽然溃不成句,但罗尹还是理会了她的意思。
她沉吟一番后开口:
“范宁先生辞掉了乐团总监职务,把特纳艺术厅交到了你手上,但你也是指引学派会员,这仍是处在指引学派保护下的公共艺术设施,所以这一切本来还不足以撇清关系...但是,他同时直接退出了指引学派!”
“于是事情的性质,就不是所谓‘左手换右手’了,范宁先生和特巡厅的私人恩怨是一回事,但特纳艺术厅的一切已经彻底和他再无瓜葛。《第二交响曲》总会首演的,就算今天夭折,不久之后我们也会...特巡厅若无正当理由地又去干涉旧日交响乐团运作,那除非是准备和指引学派撕破脸皮,准备和艺术界、学院派、贵族及工厂主投资人的关系闹僵,外加准备在非凡世界背上恶名了...”
“试想,讨论组组长单位违背‘遏制失常区扩散’基本原则,蓄意破坏文化场馆,阻碍人类艺术事业发展?...”罗尹分析形势的语气冷静如冰,“以上种种,特巡厅作风强势但不是傻子,波格来里奇虽是当今公认最强的‘执序者’,但没有足够的利益,也不必在讨论组中的教会‘圣者’与学派‘顾问’们面前无谓树敌…”
“换句话说,他们决定挟持范宁先生这样具备双重身份的人去涉足险地,是存在‘成本’或‘压力’的,只有器源神残骸或失常区秘密这一级别的利益能抵扣成本,单纯的特纳艺术厅和旧日交响乐团不具备这种利益。”
她再度摸了摸希兰的头发,然后平静地提出建议:“白天先一切如常,将‘可能的取消’告诉奥尔佳、康格里夫和两位客座指挥就行,乐团那边让维吉尔或洛桑准备一套替换曲目,如果《第二交响曲》无法演出,就将范宁先生的宣布内容以‘突发临时’口吻公布,并做出善后安排——四种方案的选择权交给乐迷:接受替换曲目、等待日后补演、当场原价退票、抑或持票根等价兑换其他场次…以上作为最不利情况的准备,我们不一定能用上...”
“罗尹学姐,我听你的。”希兰吸了吸小鼻子,那本小提琴乐谱仍旧被她紧紧抱在怀里:“但我真的好担心他出不来了,虽然琼说自己能尝试着救他,但我还是担心,我怕他们两个人都出不来了,我总觉得有些后悔刚刚没跟琼一起...”
“他会出来的,要相信他啊。”罗尹似乎是很有信心地笑了笑,“他什么时候让大家失望过呢,我想现在担心的,主要在于是不是能及时出来,或及时出来后还能不能回到指挥台,对吧?他和当局之间存在矛盾无疑,但或许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糟糕,那么不可调和呢?”
希兰“嗯”了一声:“那我先去换衣了,然后去做联系安排。”
“去吧,没事的啊,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