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传说”是夜莺小姐的歌,是诗人思绪的媒介,也是超现实画作里的梦。
和风轻轻地刮过平原和群山,蛮荒大地绿树葱茏,生机盎然,人们携手载歌载舞,某些现实中的浅抑,也许借助伪装的方式得到了对应的满足……
但穿过这些睡眠群像的人的潜意识是渺茫孤寂的,它的本质只是一个荒凉诗意的梦魇。
但这至少能让人忘记烦恼和忧愁不是么?
“在枝头叶片上,蓝色火花闪耀,红色的光旋绕,叫人目眩神摇。
泉水哗哗涌出,荒野里的大理石,溪流奇妙地,闪动世界的影子。”
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在传说中,诗人得到了精神上的解脱,虽然此时没有完全释怀,但已对摆脱往昔的沉郁不快充满了渴望。
夜莺小姐张臂高呼中,目光也似乎穿透云层,落到了不存在的未来和远方。
范宁的指尖下则频繁地使用八分音符弱起、紧接着四-八分音符交替进行、一长一短的组合。
“这种节奏初听起来无忧无虑、活泼欢快,但时间一长,尤其到了后半段时值再度放缓一倍后,是不是让人感到有些机械呆板、远离真实?……”
因为已经到了整部作品的收尾阶段,吕克特大师皱眉思索着其背后的创作用意。
“仿佛蒙上了一层未知阴影的古老童谣。”
很多灵感更高的听众也察觉出了一些深层次的东西。
“啊!我多愿走进那里,敞开我的心胸,
抛却我的苦痛,走向自由的崇奉!
啊,那是幸福的土地,经常出现在我梦中,
而当早晨的太阳升起,它像泡沫一样消融。”
最后一个诗节,古老童话中美好梦幻的场景终于消散,一切幻象化为泡影。
梦境醒来之后,就一定是现实吗?
有时是这样,但有时可能只是会堕入更深层次的梦,尤其当美好的事物根基一开始就不存在时。
花束中浅红色的光芒在闪,没等听众仔细回味最后一句中“太阳升起、泡沫消融”的感觉,这部《诗人之恋》就直接进入到了最后一曲。
冬天(十六),《往昔的悲歌》。
“铛铛!——”“铛铛!——”“铛铛!——”
范宁踏板深踩,双手齐落砸键,以ff的力度奏出跨越四个八度的号角回声。
在充当了引子的两个小节过后,真正意义上的伴奏出现,旋律四音一组,梯次下行,最后一音又向八度上方跳进,这样的线条形态模仿人类的声调变化,好似主人公在决定放弃爱人时的一声声长叹。
“古老邪恶的悲歌,邪恶卑鄙的梦境,
我们现在去抬口棺材,把它们统统埋葬!
我要放进许多东西,但那还不是全部,
棺材一定要更大些,大得像珀尔托的啤酒桶!”
夜莺小姐的声音终于变得平静清冷了,没有咬牙切齿的悲痛欲绝,也没有刻骨铭心的一往情深,她的声线和表情虽不开朗热情,但很得体,很礼貌。
就像对待街头擦肩而过的陌生绅士淑女们一样。
听众们感觉自己的心脏“嘭”地一下碎裂成了几块。
“给我取来棺材架,木头要结实厚重,
它们一定要更长些,长过美因茨的大桥。
给我找来十二个大力士,他们一定要更伟岸些,
胜过圣河上骄阳教堂里的,圣徒塞巴斯蒂安。”
人声与钢琴都有着前长后短的不稳定节奏,塞入更多音符的和弦是厚重的,就如宽大结实的“棺材”,但范宁为它们所配的,是伴奏右手部分连音跳音的结合。
一群人抬着“棺材”摇摇晃晃走向海边。
“棺材”是诗人内心的想象,也不是现实存在的,如果他真的终于决定走出情感的黑暗,奔向光明的未来,所以,他会授意“那群人”如何去做呢?
听众们紧握花束,用心聆听。
“有没有发现全是柱式和弦?”这时名歌手库慈低声问自己的师弟。
“是的,全曲都是。”尼科林诺点头。
“不,不是这曲,是后面全部四曲!”吕克特大师的声音隔了几个位置传来。
一众评委全部陷入深思。
对,好像自从“入冬”之后,这位舍勒先生从来没有写过其他的伴奏模式了!
色彩仍然是丰富的,旋律仍然是精彩的,表情仍然是多变的……但是从“织体”,即音符的组织形态上来说,什么分解和弦、什么琶音经过句、什么反复音型……全部不用了,变成了千篇一律的柱式和弦!
是他灵感穷尽了吗,没有人会这么觉得。
“这恰恰说明了梦境和真实世界有别。”吕克特低声喃喃自语,“虽然睡眠群像色彩缤纷,光怪陆离,情绪起伏不定,但细节各处却是隐藏着呆板模糊的不真实的疑问本质……”
“他们得把棺材抬出去,把它沉到大海深处,
这么巨大的棺材,该有巨大的坟墓。
你们知道为什么,棺材必须又大又重?
和它一起沉没的,有我的爱情和苦痛……”
夜莺小姐在轻声吟唱中闭上双眸,此刻她的泪痕已经干涸,脸庞被衣裙的蓝影和红色的光晕印衬得娇俏依旧。
诗人选择自己的爱情全部埋入“棺材”之中,沉入海里。
“不再是柱式和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