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绰确实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会引来多方揣测,明州的通判也忍不住好奇,跑来问他。他顿时哭笑不得地拿出那三件留青竹刻,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通判也很无语,不过他见了这三件物件后,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人假冒“录方”送上留青雕,会被刘绰认出来了,搁他也能一眼认出——这三件物件跟寻常的留青雕,那仿佛是两种不同的艺术品。
通判不像刘绰那般爱惜羽毛,他心中好奇,便直接去找庞县令。庞县令便叫来唐浩根,这般兜兜转转,刘绰总算知道了,那个手工艺人只是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郎。
本来他还以为能雕刻出这等作品的,必定是一个文采斐然,懂书画,还有自己对文学艺术的独特见解的成年人,可是突然有人告诉他,这是一个双亲亡故,平日只靠竹编为生的少年郎所雕刻,他就对这个少年郎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他派人去找宋玉延,不过回来的人只带回了四件臂搁,并说:“那少年在门外候着,他说,不妨等官人先看完这四件臂搁,再决定是否要见他。”
刘绰并未因为宋玉延的“不识相”而置气,反而兴致勃勃地看起了这四件臂搁。
第一件臂搁上刻的是一幅图画,名为《冯昭泰擒奸摘伏图》。
旁人都看得一头雾水,可刘绰作为一个正经进士出身的官员,为了科举,前后也是读过不少书的,尤其是通晓典籍,所以很快就琢磨过来这个图是什么意思了:
冯昭泰是唐代的刺史,因整顿地方吏治而出名,他每到一州任刺史,必定会惩治那些奸猾的胥吏舞弊之事,以免百姓受到他们的压迫。
虽然他的目的是为了百姓,不过还是得罪了胥吏,以至于他十次调职中有五次是被手下诬告,而受到了朝廷的贬职。
刘绰眉头一皱:周朝正是因为目睹了唐朝的胥吏权力过大而舞弊,故而才一再贬低胥吏的地位,所以胥吏舞弊、诬陷刺史这种事在如今来说是比较难出现的。所以这图或许是不是指胥吏。
他又看了第二件臂搁,这上面是周朝初发生的事情,讲的是青州临淄有个豪强名麻希孟,他是个拥有数百顷田地的大地主,为人十分专横跋扈,专门找地方官的把柄,然后利用这些把柄来逼迫官府与之合作。
第三、第四件臂搁上刻的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故事。
刘绰即使再愚钝也看得出这些臂搁上的故事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若对方不是故意来讽刺他的,那就是来提醒他的。
可是提醒他什么呢?
这上面又是胥吏,又是地主豪强的,他很快也琢磨过来了,他最近的政令不就是触犯了那些豪强富户的利益?
不过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朝廷派来的一州之长,自己要对地主豪强下手,遏制他们兼并土地,那些地主又能奈何他什么呢?
想到这儿,他有些不高兴,对这个叫录方的少年的爱惜之心也淡了淡,所以他就给了一些钱,让人将那少年打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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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延并不意外自己会白跑一趟,这新知州要是容易听劝,也不会这么急躁地召集民夫疏浚河道了。她相信这衙门里肯定有不少地主豪强的耳目,那些人肯定也有劝他,可他仍旧一意孤行。
不过他也是个好父母官,在大事上有自己的想法,或许他有一天会改变注意。
宋玉延回去后没多久,楼掌柜便又登门了,他这回进门,笑容可掬:“宋大郎,你这回可是令我好找!”
宋玉延明知故问:“楼掌柜也不是不知道我住这儿,怎么会不好找呢?”
楼掌柜没看出她是明知故问的,便道:“咳,我说你瞒着你是‘录方’的事,瞒得可够深的。”
“楼掌柜说笑了,录方是我的表字,我还未加冠,所以这表字基本上不用,又何来瞒着楼掌柜一说呢?”
楼掌柜哑然,然而他来的目的可不是真的要怪罪宋玉延,而是州府衙门的那一顿骚操作,让竹雕行的匠人听说了之外,也传到了明州的地主豪强富户那儿。
虽然这些人横起来谁也不怕,可是他们也不想一开始就招惹了新知州,所以打着“先与之交好”的算盘,准备也找“录方”的竹雕赠予新知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