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晚分别之后,沈君倚和容与斐又心照不宣地继续保持着联系。
在之前的五年,两个人似乎逐渐消失在了彼此的世界中,但一朝破镜重圆,发现彼此竟然都没有删除对方的联系方式,甚至连用的头像都还是五年前的那一个。
或许这是独属于两个人的默契。
一个在等待对方回头,一个在等待对方低头。
但最终,他们之间,还是容与斐先迈出了第一步。
殊途同归。
容与斐回国后不得不挑起了大梁,开始接手容家的产业,但他手下又不止斐盛一家公司,每天忙得连轴转,熟悉业务,与沈君倚之间的联系也是断断续续的。
等好不容易闲下来,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容与斐虽然想沈君倚想的紧,但他心底记挂着程宴对他说过的话,思索半晌,还是决定先打个电话给卢杉。
卢杉那边好半天才接了电话,一开口身后便是嘈杂的背景音乐声,像是在酒吧,语调还醉醺醺的:
“喂?”
容与斐身着西装,将头发全部梳了上去,锐利的眉眼看上去冰冷又禁欲,透露着职场的杀伐果断。
他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握着钢笔,笔尖在纸上划出铁画银钩的字,闻声捏了捏鼻梁,语调满是疲惫道:
“现在在哪?有点事要问你。”
“什么事啊?急吗?”
卢杉那边背景音乐太大,闲杂人等太多,容与斐一句话都没说完整,才说了几个字就被反复打断,耐心终于告罄,烦躁地扔了笔,从老板椅上坐起身,远眺落地窗外的夕阳,冷酷地发话道:
“现在把地址给我,我现在去找你。”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卢杉此刻正在x市最大的酒吧蓝海里,左右各搂着一个女伴,被容与斐猝然挂了电话,气的想笑,醉醺醺地对着手机自言自语:
“求老子办事还这么凶。”
虽然嘴上抱怨,但卢杉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将地址及包厢号码发了出去。
一旁的女伴selena坐在他身边,给他倒了一杯酒,卢杉的说话声引得一片人看向他们,selena十分享受被人瞩目的感觉,娇羞地锤了一下他的肩膀,呵气如兰:
“卢少,是谁给您打的电话?”
她的问话实在刻意,不难让人感受到她心底的小九九:
要是电话那头是一个比卢杉还有钱的贵公子,如果通过卢杉勾搭上,后半生就不愁了。
卢杉闻言,眼尾微眯,刚刚还带上些许的情脸陡然冷了下来,过分俊朗的脸因为面无表情显得有些不近人情,警告性地看了selena:
“你安分点,少打他的注意。”
selena身躯一颤,勉强勾起一丝笑,瞬间苍白的脸显示她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越界,开口试图挽回卢杉的好感度,却被对方不善的语气无情打断:
“好了,出去吧。”
Selena咬了咬嘴唇,到底不敢再多说什么,含着泪出去了,回眸的那一刻,表情还带着淡淡的哀怨。
“真是扫兴。”
卢杉却根本没有再往selena那里看一眼,自顾自扯了扯领带喝了一口酒,身边的狐朋狗友们附和的附和,调笑的调笑,其中有一个黄毛是个双性恋,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见此懒懒一笑,眼角眉梢是长期沉溺烟酒养出来的虚亏,舔了舔嘴角,语气带着些许淫邪:
“我看呀,这女的虽好,但是样貌还是比深海老板好朋友差多多了。”
卢杉的朋友们有不少是第一次来到深海寻欢作乐的,闻言不由得好奇,纷纷开始打探这个人的信息,谁也不愿意错过这个美人,但黄毛一脸但笑不语,只透露对方是一个男人。
话音刚落,有不少异性恋就歇了心思,摊手道男的再好看也不如女生好看,黄毛的半张脸掩在酒杯后,笑的一脸讳莫如深。
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沈君倚的时候,对方一袭红色短裙,被起哄着走到出现在酒吧的唱台中央,跳起了流行舞。
黑发雪肤,眼波似水。
清亮的歌声透过麦克风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撩的一大批男男女女在台下为他疯狂尖叫,身上红黑白色彩对比明显,带给他的冲击与惊艳不亚于知道对方是个男人时的震撼。
黄毛坚定地以为沈君倚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但直到容与斐推门走进来时,他的想法又产生了些许动摇。
“好吵。”
无视众人黏在他身上的眼光,容与斐脱了西装外套,扯开领带坐到卢杉旁边,斜了他一眼:
“你品味是越来越低了。”
“滚。”
卢杉笑骂着踢了他一脚,只想赶快请走这尊大佛:
“找我什么事,问完赶紧走。”
容与斐刚好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只想赶紧问完心底的疑惑去找沈君倚,谁知道那么多天不见,对方又能撩上几个男人,单刀直入道:
“你高考完之后,是不是给沈君倚打过电话?”
“是啊,怎么了?”
卢杉一拍大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我一直还想问你,他不是个女的吗,怎么前几天见他又变成了一个男人?难道他是个喜欢异装癖的变态?”
听到“变态”两个字,容与斐不由得皱了眉,瞪了他一眼:
“再胡说八道就把你嘴巴缝上。”
“快说,你和他说什么了?”
卢杉赶忙闭嘴,努力回忆了一下,拧着眉毛断断续续地说道:
“嗯.......那年高考完,容妈妈托我来劝劝你出国,我没劝动........”
“那时候别人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留在x市,只有我知道,多半是为了沈君倚。”
“于是我找陈宏老师要了他的联系方式,怕他刻意避开熟人,就用了陌生号码发了短信,又打了几天电话,沈君倚才接,然后我就拜托他见见你,劝你出国。”
容与斐闻言垂下头,向后陷入了椅子里,垂下头看不清神情,起伏的胸膛却暴露了他的心绪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平静:
“然后呢?”
“然后?”卢杉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他就答应了呀。”
“你见完沈君倚之后,第二天就出国了。”
“我寻思着人家沈君倚和你关系不错,他帮了这么大忙,你走了我也就顺带替你照顾照顾他。结果见面了,我才知道人家沈君倚妈妈高考前病危,在医院急救,你出国前一天,他妈妈正好去世。”
容与斐闻言,身形俱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卢杉,手中的手机没拿稳滑落在地,张嘴失语片刻,语气哽了哽,半天才颤声似惊似怒道: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想告诉你的。”卢杉抓了抓头发,苦恼道:“但是我刚刚提了个名字,你就叫我闭嘴,别提他,表情跟人家杀了你全家似的,我就没敢说。”
容与斐张了张嘴,瞳孔微缩,心头翻起了惊涛骇浪。
出国前一天......
出国前一天不就是自己和沈君倚决裂那一天........
他恨沈君倚骗了自己,强迫了自己,没有遵守承诺,带着怨气狠狠打了他,骂他变态,但那一天沈君倚却永远失去了他的母亲。
在沈君倚最伤心的时候,他却没有陪在对方身边。
容与斐突然想起来数年前的那个白天,他和沈君倚站在画前,自己笑着指着一个少年说,会永远追逐他的月亮。
但他最后却做了什么呢?
他亲手将他的月亮推进黑暗中,孤身一人。
思维混乱间,容与斐捂着头,又想到李归殷和宁辛,想到李归殷那句“不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都喜欢”,心底那点早就一点一点溃败动摇的犹豫与仿徨,如溃穴蚁堤般轰然崩塌,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是啊,他喜欢沈君倚,只是因为沈君倚恰好是喜欢穿裙子的男生而已,归根究底,他喜欢的那个人。
那么,纠结自己到底是喜欢男生,还是喜欢女生,有什么意义呢?
这样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与痛苦。
重点是那个人是沈君倚,是他喜欢的人,就足够了。
沈君倚,是他决定要娶的人。
而他只需要尊重他,爱他,一辈子保护他就够了。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容与斐豁然站起,胸口像是移开了一个大石般,长出一口气,猛地往下面跑去。
他想见沈君倚,立刻马上。
酒吧一楼的舞池里歌曲响声震天,头顶乱晃的灯光色调灿烂饱满,浓烈的色彩铺满了每一寸角落,舞池中的男男女女们疯狂放肆大笑,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般享受快乐,眼睛如猎物般紧紧地看着对方,有些人像是注意到了容与斐极其出挑的容貌,以为对方也是来玩的,弯起眉眼冲着容与斐勾手指,眼尾带着勾引与恣意:
“一起跳舞啊,小帅哥!”
容与斐不耐烦地推开一个又一个贴上来的男男女女,正想说话,就听到前面有人小声地喊着什么,等台上的人刚一路面,这撮人的声音陡然被更大的叫喊声压了下去,各个活像见了明星般疯狂,还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沈君倚!沈君倚!”
“君君我爱你啊啊啊啊啊!!看我看我!”
“君君别理他们,看我看我,我腰细腿长!”
“滚,哪里来的小亩0给老娘爬远点!”
一声又一声的笑骂如潮水般淹没过容与斐的头顶,他眼皮一跳,转身过去时见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又穿上了烈红如火的短裙。
沈君倚画着过分浓艳的妆容,将他漂亮的脸蛋衬托的更加白皙精致,随着拍子轻轻打着节奏,轻笑着唱了一句什么,闻言看往台下,眼底是容与斐从未见过的恣意张扬:
“不好意思哦,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底下的人顿时哄笑出声,那些表白的人被委婉的拒绝,面上也不见恼怒,反而大笑着说道:
“那你别跟他了,跟我吧!我偷女装养你!”
沈君倚还没来的及说话,一句清冷的男声突然从沈君倚手中的麦克风传来,如凌凌清泉般流淌过每一个人的心底,惊的他浑身一僵,停下了舞步:
“不好意思,”
容与斐简直被气笑了,冲上台夺过沈君倚手中的麦克风,强势地用西装盖在沈君倚过分暴露的身上,遮住了无边的风光,转身对安静下来的众人说道:
“我家君君不缺你这点衣服。”
台下的人被呛了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恼怒地冲他喊道:
“你谁啊?”
容与斐闻言挑了挑眉,转过身对沉默下来的沈君倚道:
“不准备给我个名分?”
沈君倚穿女装被当场抓包,感受着身上衣服残留的暖意,他垂头似是想到了容与斐五年前的那段话,低声道:
“你快走,等我换完衣服再过去找你。”
容与斐极具压迫力地走到他面前,勾起他的下巴,用怀疑的眼光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敢做不敢当?”
“你还是不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