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万魔祭台的路上,不论遇到谁对他们打招呼,成缺始终都冷着一张脸,唯有牵着花和玉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花和玉本觉得没有什么,但沿路不断有魔冲他行礼喊“君后”,面上的清冷已经快维持不住,转为淡淡的尴尬,指尖微微蜷缩,忍了忍,到底没忍住:“是你叫他们这么喊我的吗?”
成缺嘴角掠过一丝为不可查的笑意,很快又收敛,换上一副无辜的面容:“没有啊,是他们自己想这么叫的吧。”
花和玉伸出手,捏了捏成缺的脸,眉眼染上淡淡的怒意,衬的他容貌更加鲜活动人:“把为师当傻子,嗯?”
这里是魔界,成缺御下极严,魔兵们的一举一动,哪个不是在成缺的授意下进行的?
“不许这么叫我。”花和玉本不在意,但想了想,觉得成缺颇有些先斩后奏的意思,加上体内的情蛊还在蠢蠢欲动,联想到成缺这段日子对他所做之事,长此以往,不知对方还会做出什么疯魔事情来,叹了口气道:“是为师太宠着你了。”
成缺喜欢花和玉,不代表花和玉要接受成缺。
下情蛊也好,被取称号也好,都不是花和玉自愿的。
花和玉可以为成缺解蛊毒,但是不代表对成缺所给予的一切都要逆来顺受,尤其是........还是这么个羞耻的称号。
清沅长老在修真界,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众人爱之慕之,什么时候尝过如此受制于人的委屈?
成缺闻言面色微微一冷,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温软的神态:“那我传令他们不许这么叫你便是。”
花和玉点了点头,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情蛊之事,为师会想办法替你解了。”
两个人既非道侣,又非密友,顶着师徒这样纯洁的名头,成日里却因为情蛊厮混在一起,终究也不是个事儿啊。
不过情蛊入体后就会寄生于人的心脏上,除非找到特殊的药将其祛除,不然就需要用利刃插入心脏,生生将其剥离才是。
那样就太疼了。
成缺闻言呼吸一滞,宽大的袖袍下,掌心已经被指尖掐烂,鲜血淋漓,勉强扯出一抹笑:“师尊很想解了体内的蛊毒吗?”
他为了不让师尊受苦,特地将子蛊种于他体内,但是即使是这样,师尊还是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么?
他只想要师尊,不求真心,只求这个人能乖乖呆在自己身边,竟也这般难?
花和玉看他一眼,纳闷道:“自然是想的。”
情蛊总归是一种蛊毒,种于体内,长此以往定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他倒是无所谓,但是他的小徒弟还小,不能因为一时糊涂,受这般苦。
花和玉的话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暖风和日里成缺竟感到一阵刺入骨髓的沁冷,下意识拉住了花和玉的手:“..........”
花和玉不明所以,见周围人来人往,脸皮甚薄的他下意识甩开了成缺的手,指尖握拳在唇边,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走吧。”
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说完,花和玉若无其事地按照魔侍的指引,朝万魔祭台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成缺盯着他的背影,目光森寒,脸上若隐若现的魔纹已经缠绕似暗夜疯长的海棠花枝,盛满了令人恐惧的爱\\欲与偏执。
*
“大祭司。”
空旷的万魔祭台中心,成缺向祭司点了点头:“最近万魔祭台可有异动?”
祭司一头雪发铺散至肩头,脸却隐在宽大的兜帽下,看不清具体的容貌,声音沙哑:“并未发现。”
说完,话音一转,面相蹲在远处盯着一处石柱观摩细看的花和玉,默了一瞬:“这位是........清沅?”
语气狐疑。
成缺知道花和玉的道号不仅在人界出名,在魔界也并不陌生,被认出并不奇怪,但祭司落在花和玉身上过于长久的视线还是让他不舒服,周身的气息一下子冷了下来:“是。”
“我这回带他来,是想要让他站在这里的。”
“你该知道,若是考验不通过,他会有什么样的下场。”祭司明白成缺的意思,敲了敲手中的手杖,意味深长:“喜欢一个人,就不应该让他受伤。”
成缺咬紧牙根,难得有些执拗:“纵使天雷加身,我亦不会让他受伤。”
“但是,他一定得是我的。各种意义上都属于我。”
因为得不到花和玉的心,所以想退而求其次地得到他的身,在他死后疯了一样抢夺他的遗体,将其封印在鹤影潭内保存。
现在花和玉醒了,成缺又动了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属于自己的心思。
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花和玉是否愿意。
他是魔,本来就不愿和人一样,搞什么爱他就要放手那一套,既然喜欢,就要紧紧攥在手心里,不论用什么样的方式。
祭司看出他的决心,叹了一口气:“那么,如魔尊所愿。”
言罢,敲了敲手杖,一阵巨大的圆形阵法自两人脚下延展开,淡蓝的灵光衬的成缺的脸色明灭不定:“开始。”
话音刚落,刚刚还湛蓝的天空顿时阴暗下来,狂风呼啸,百草摧折。
周围的一切像笼罩在九层地狱之中,染上了浓重的暗沉。
漆黑的天幕深处好像有万马齐喑,万象奔鸣,踩着云发出嘶吼,奔跑着往此处跑来,重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尖利的闪电似吐信的毒蛇般在浓云中若隐若现,片刻后俯冲下来,刺啦一声溅在花和玉的脚边,摩擦在石块上,滋出细碎的火星。
花和玉好不容易发现了线索,全身心地盯着一块碎玉片思考着什么,一时不查被燎着了衣角,后退一步,但却不断有雷电落在他的周身,防不胜防。
花和玉将玉片收入袖中,被猝然打断了思路,烦不胜烦,眉间红莲火印流转光华,怒喝一声:“止怨!”
话音刚落,一阵清脆的雏凤鸣冲天而来,砰的一声挡住了西边的雷电,花和玉双手掐了一个诀,修为因这几日修养已突破元婴,感受到体内因为濒死节节攀升的灵力,目光清冷肃然,周身磅礴的灵力将他整个人托举至空中,宽袖鼓动,一个水波似的结界将他包裹起来,竟悍然挡住了从四面八方劈在他身上的天雷。
但天劫哪有这么好挡,在持续不断的劈砍下,很快,结界上便裂开了大小缝隙,花和玉眉头皱的死紧,已经力有不逮,一道天雷察觉到他的虚弱,竟加大力度,直接劈碎结界,锋利的电光直指他的眉心,像是巨大的野兽张开了他的嘴,露出了腥臭的獠牙。
砰——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相反,却是一个温热的怀抱将他搂在怀里,竟生生帮他挡了一道天雷。
花和玉瞳孔骤缩,指尖微动,却摸到一手鲜血:“.........”
一旁的祭司显然也没有想到成缺会傻到用血肉之身去对抗天雷,眉心微动,对成缺道:“魔尊,还要继续考验吗?”
“考验?什么考验?”花和玉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在成缺带着他翻身躲过一道天雷,肩膀却被劈中血肉模糊时,声音已经沉了下来:“不管这是什么考验,立刻给我停下来。”
“不行!”成缺擦去嘴角溢出的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大吼道:“不准停!”
这边祭司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了花和玉,花和玉此时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挥手挡住一道电光,言简意赅道:“停下。”
“不能停。”成缺抓着他的肩膀,声音已经接近哀求,浑身上下被天雷劈的没有一块好肉,狰狞外翻:“师尊,不要停。”
“你这是胡闹!”花和玉觉得成缺的行为已经不能用疯魔来形容,可以算的上是有病了,为了一个虚无的名号将自己折腾成这样,值得吗?
思及此,花和玉将成缺揽在怀里,转身面对祭司,言简意赅:“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立刻停止考验。”
“不行,不行。”成缺死死地拽着他的衣领,额发狼狈的垂下来一缕,额角破了个口子,鲜血顺着眉眼滴下,掩下眼底的阴郁:“我不要。”
在魔界,若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违抗他。
花和玉火了,砰的一下将成缺扔到地上,冷眼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崩裂,一点一点染红了祭台上复杂的纹路,一字一句道:“成缺,我不愿意。”
他道:“我不愿意。”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话。
额角的冷汗顺着眉滴下,睫毛黏腻粘连,成缺身躯微颤,像是玉山倾颓倒在地上,死死捂着腹部弯成一个虾米,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在地上聚成一摊,疼的每一根神经都似乎在被凌迟,眼前阵阵发黑,什么也听不清,但仍死咬着牙关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