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夜深,人静，柳家别墅。
柳章固正坐在马桶盖上，无声地抹着眼泪。
就在这个时候，门吱嘎一声响,韩娴撑着门,懵逼地看了一眼泪眼婆娑的柳章固。
柳老头：“……”
韩女士：“……”
柳老头：“……不、那个，我是……我这是高兴的！”
韩女士：“嗯嗯,好的我知道,不打扰你，你继续你继续。”
柳章固：“……”
他望着妻子冷酷无情离开的背影,还有毫不留情关上的门，坐立不安。
我我我是真的高兴啊！
毕竟,柳竹安这次没拉黑他的电话,还在他打过去邀请她回来吃饭的时候，沉默了一会儿，给了一个很特殊的理由：
约会，没空。
感天动地！大儿子似乎终于放弃孤独终老这个选项了！
年纪越大情感越丰富的柳章固鼻子一酸，没忍住钻回了卧室的卫生间，结果被老婆抓了个正着。
他叹了口气,抹了把脸，假装没有红眼睛，背着手，溜溜达达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韩娴刚从外面的洗手间回来。
她快到五十，倒是保养得非常好的那种,优雅知性。虽然生养了两个娃娃，不过怎么瞧，都只像是四十刚出头的样子。
大儿子韩肖恩精灵活泼,小儿子柳柏楠可爱软糯。韩娴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她美目一扬，盯着柳章固：
“怎么了？”
柳章固咳嗽一声，神秘兮兮的，嘴角却忍不住地上扬：“我跟你说，就咱俩知道，别跟别人说。竹安找媳妇儿了。”
韩娴若有所思：“这样啊。”
继母子之间的关系一般都有点复杂。不过韩娴和柳章固之间的感情坦坦荡荡，认识的时候牧听雨都去世快十年了。等两个人决定结婚，她回国的时候，柳竹安更是二十前后，大小伙子一个。
韩娴和柳竹安双方算是礼貌而疏远地处着，都挺舒服。她知道肖恩那鬼小子似乎和柳竹安有点不对付，不过那是兄弟之间的事情，包括柳柏楠和那两个“哥哥”之间，韩娴理得清，根本不打算插手。
话是这样讲，但她也不可能完全甩手不管。
毕竟柳竹安没了母亲，她现在就是柳竹安的母亲。如果竹安有了“女朋友”……
韩娴觉得自己是应该担待点。
她对柳章固点头：“竹安年纪也到了，她性子你知道，自己有的是主意，你和她说话掂量点。”
柳章固看起来是听进去了，韩娴继续道：“和竹安说一声，如果人定下来了，就带回来吃个饭吧。”
柳章固：“你说的对。我这就给竹安打电话。”
韩娴：“……”
行吧。
老头子一直是这个性格，习惯了。
韩娴无奈地摇摇头，一回头，柳柏楠推着小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过来了。
说起来，柳竹安和父亲的关系很生疏，之前对柳柏楠也不是很在意，不过最近来看，她好像挺喜欢楠楠的。
韩娴蹲下来，给柳柏楠整理了一下衣领：
“你好像长了点肉。”
柳柏楠脸都要红了，他揉揉小肚子，小声反驳：“我、我没有长胖！”
胖、胖了就不能吃沈哥哥做的炸鸡了！
上次沈哥哥说好了给楠楠做的！
***
说起来，生长在传统家庭的柳竹安，思想稍稍有那么一点点传统。
啊，不是说什么糟粕的那种。而是说……柳竹安觉得，感情这种东西，是两个人之间的。但是对感情关系认真的话，一定要让亲人知道。
已经被柳霸总同化，或者说，是被发掘出内心深处的“真实”的软萌早就霸气了。她倒不是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只不过沈奕辰早早地就让他唯一在意的沈奕言知道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柳竹安还在视频里被沈奕言叫过“柳哥夫”的，柳竹安觉得自己不能输。
这个世界不是柳竹安生长的那个，但是柳章固还在……聊胜于无吧。
所以，她手机响起柳章固来电的时候，柳竹安就那样回答了。
晚上六点，柳竹安下班，坐上了沈奕言开着的车。
她规规矩矩地系好安全带，并且监督着沈奕辰，再舒舒服服往后一倚。
沈奕辰：“累吗？”
柳竹安：“还好。”
沈奕辰：“亲一下？”
柳竹安勾勾手指：“过来。”
嗯，相处模式就这样。两个人都觉得挺好的，美滋滋。
沈奕辰踩下了油门：
“明天去爬山？”
柳竹安：“好。”
她想了想，加了一句：“中午去柳章固那里。”
沈奕辰：“嗯？”
柳竹安：“他想见见你。”
沈奕辰差点一脚刹车踩到底。他瞪着眼睛，脸上原本轻松的表情扭曲了几秒，最后定格为“惊恐”。
沈奕辰：“啊？！”
这就是要见家长了吗！
我我我我……我还没准备好呢！
***
毫无疑问，第二天的爬山计划泡汤了。
沈奕辰睡前一直在各种小论坛里逛来逛去，大多数点开的都是什么“第一次见家长应该怎么办”“如何给第一次见面的男朋友/女朋友父母留下好印象”“男朋友爸妈不喜欢我怎么办”“礼物如何选择”这样的标题。
第二天一早，眼睛又干又涩还睡眠不足眼白泛红的沈奕辰觉得自己做好了功课，信心满满。
然后，拎着一口袋的各色礼品，和守在门口的柳章固大眼对小眼。
他是大眼。
柳章固见过沈奕辰，他现在不怎么关心别的事儿，对沈奕辰也没啥了解。只是在柳竹安和沈奕辰下车之后，抻着脖子往他们身后看，用目光搜寻着那位“应该存在的·漂亮高贵的小姑娘”。
——查无此人。
柳章固脑子还没僵死。
他想了想，想了又想，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上逐渐露出了和昨天车里沈奕辰异曲同工的惊恐表情。
他看了一眼柳竹安，
他看了一眼沈奕辰；
他再看一眼柳竹安，
他再看一眼沈奕辰。
柳章固手指颤抖：“……你……对象？”
柳竹安：“嗯。”
沈奕辰露齿一笑，分外乖巧：“爸——咳，叔叔好。”
柳章固双眼翻白，差点厥过去。
下一秒，他看着自己等得不耐烦又摘了小眼镜儿的小崽子吧嗒吧嗒跑过来，直接抱着柳竹安的腿，眨巴眨巴眼，可爱得一塌糊涂：
“哥哥！”
柳竹安：“乖。”
“沈哥哥！”
沈奕辰：“嗨。”
柳章固：“……”
卧槽卧槽老婆我的速效救心丸呢！
这顿饭，除了柳章固之外吃得都不错。韩娴更是立场鲜明，什么不该讲的都没说。而柳章固一堆话想说，瞧着柳竹安的脸色，就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是他对不起柳竹安。
柳章固知道自己和牧听雨置气，最后只害了竹安这个孩子。他缺失了柳竹安的成长，根本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可后悔没有任何用处，柳竹安甚至都不屑一顾。
他明明有很多话该说，明明应该——可他自己深知自己没有立场。
罢罢罢。
柳章固狠狠地咬了一口稳定血糖所以只被允许吃的窝窝头，再狠狠地瞪了一眼无辜的沈奕辰，嚼着窝窝头，就好像假装在嚼他的脑袋一样。
柳章固什么都没说，只是悄悄看着，心头百味交杂。
他们要走了。
老头子站在门口，喊了柳竹安一声。
“……儿子。”
柳竹安回头。
柳章固：“我知道……算了。你好好的，有时间回来吃饭。”
柳竹安看着已经苍老的老头子，沉默着点点头。
柳章固：“……你会原谅我吗？”
柳竹安：“你刚刚叫我什么？”
柳章固：“……儿子？”
柳竹安点点头：“不会。”
这是替柳霸总回答的。
测算无遗的柳霸总早早地就叮嘱过软萌，如果老头子问原不原谅，答案永远是不原谅。不过在这方面有些别扭的柳霸总也说了，如果顺手的话……照顾照顾老头子也无所谓。
柳章固：“……”
不敢相信这个回答的老头子瞪着眼睛想要叭叭叭说点啥，但他被柳竹安堵回去了。
柳竹安笑了笑，轻声道：
“以后你会知道的。”
柳竹安上了车。
在柳竹安的注视下，沈奕辰乖乖系上了安全带。
柳竹安说：“走。”
沈奕辰心情好极了。
过得爽歪歪的他最近抵抗力急剧上升，经验丰富的沈奕辰已经不是说炸烟花就炸烟花的小怂怂了！
他现在算是被竹安带回家算是正式承认自己的身份地位，乐得想哼歌，但也没炸烟花。
他只是眼角眉梢都蔓延着笑意，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他咳嗽一声，压抑兴奋：“去哪？”
柳竹安：“你不是想去爬山？”
沈奕辰：“是、是有这个想法……”
柳总裁非常霸总：“那就去。”
她很宠的！
柳竹安道：“我带了两套方便的衣服，丢在后备箱了。”
被宠的沈奕辰：！
不是，爬山一般不都是清晨吗？午后爬什么……
可沈奕辰还是止不住地高兴，笑眯眯的，眼睛都眯起来：“好啊。”
是啊，他的女朋友和绝大部分的“女朋友”都不一样。
可他爱的不就是这样的她？
今天经验丰富还嘴硬的沈奕辰又在内心炸烟花了呢！
02
沈奕辰负责干活，而柳竹安负责拿钱的店开起来了。
三家店，店名都非常接地气。
继承了沈奕辰曾经的事业的煎饼果子店，“美味的煎饼”；一家支持DIY的甜点店，名字一脉相承是“好吃的甜点”；还有一家非常小清新的高级餐厅。这次终于不叫“好吃的”了。
简单粗暴，叫“辰安”。
说实话，柳竹安当时拿着沈奕辰递过来的策划书，是认认真真地盯着他看了好一阵，最后才嘴角抽了抽，大笔一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是的，这几家店都是两个人以私人身份投资合伙的，两个人的名字写在一起，看得沈奕辰身心荡漾。
沈奕辰现在热衷于把自己的名字和柳竹安贴在一起，包括但不限于一起买的房子、车，还有企划书、执照。
于是乎，柳竹安依旧是大总裁，当初的小老板……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一个小老板。
不管是男人是女人，是家庭主妇还是家庭煮夫，总是要拥有自己的事业的。沈奕辰其实还是有搞投资，甚至那笔“上交古董换来的嫁妆”他也拿来搞了，搞点金融相关的投资操盘。
但是思来想去，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劳动人民的沈奕辰闲不住，开了店。
曾经只有个小推车的沈·没的身份证·奕辰，现在可以财大气粗地养着手下三十几个员工了！
……想想过去管着一个集团，这似乎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好吧？
不过这回他的营业执照经营手续绝对没问题，城管再也不能没收他的“小车车”了。
沈奕辰：“……”
怎么突然觉得我的画风越来越不对了？
不，其实一直都这样。
***
店面全都步入了正轨。
沈奕辰身为三家店的老大，都是他上心的产业，事情是又杂又辛苦，和以前坐办公室完全不一样。
不过小老板乐在其中，觉得跑实业比管理更得他的心，有时候兴质来了，还换身衣服，当大厨去。
好比今天。
柳竹安算是有点知名度的半个公众人物，不过相对而言还是没那么好认的。
好吃的煎饼这家店距离竹安科技不远，这天沈奕辰接了柳竹安下班之后，柳竹安算是陪着沈奕辰工作，溜溜达达地一起来巡查店面。
沈奕辰兴致勃勃，进店里换上了统一的制服，套上了围裙，站在窗口空着的那个备用烙板前，对着柳竹安眉眼弯弯，戴着口罩，只露出那双充盈着笑意的眼睛：
“想吃什么？”
柳竹安一阵恍惚。
这一瞬间，她突然回忆起初遇，回忆起那个价格六块，最后只付了五块的煎饼果子。
她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冲着沈奕辰再抬抬下巴：
“老规矩，六块的。”
毫无疑问，物价上涨，再加上店面比路边摊高级，价目表上最低的数字都是“7”，柳竹安这话一撂，引起旁边等着的顾客侧目。
似乎是和女朋友一起来的某男顾客：“……有六块的？”
沈老板：“抱歉了，只卖他六块。”
男顾客：？
他还想说点什么，看了一眼女朋友，最后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静了。
沈奕辰经验还在，动作麻利地把拒绝香菜的煎饼果子做好，递给柳竹安。
而柳总裁动作慢条斯理地接过煎饼果子，语速都拉长：“……不好意思，我只有五块。”
沈奕辰：“行，打折卖给你，五块正好。”
男顾客：？？
柳竹安：“五块我也不想给了。”
沈奕辰：“没问题，我倒贴。”
男顾客：？？？
他又要开口了，不过声还没出，就被自家女朋友拉住了手腕。
女顾客：“傻啊，人家那是情趣，跟我们没关系。”
男顾客：？？？？？
他看着就做了一份专属饼的沈某人退出窗口，而身边热火朝天正做煎饼的其他大厨啥都没说，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受到了冲击。
女朋友：“好啦好啦，我们的马上就好了。我不管啊，他家好吃，我下次还会来的。”
然后，装着煎饼果子与可乐的袋子被递了出来。
给他们做煎饼的是个年纪还轻的女孩子，她冲顾客眨眨眼，微笑：“老板请你喝可乐。”
03
沈奕辰知道“柳竹安有过自杀念头”这件事儿，是在两个人确定关系的两年后。
柳霸总曾经确实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她也付诸实践，联系了X国的安乐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