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来泰国也是和陆明臣,那时对方还不是他丈夫。
有很多次,他被陆明臣的用心对待所感动,产生了一种错觉,认为这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最爱他的人。爱就是包容和忍耐,无论他是什么样子,对方都能够接受。
那个夏末的夜晚,在锈湖边上,两人默默坐在一起。蛙鸣变得稀疏了,月牙弯弯一丝悬在天边,风里都是静谧和甜蜜的味道。
宋书华突然问:“陆明臣,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我想想。”陆明臣果真垂着脑袋深思起来。
他是善于给出答案的人,宋书华想,他一定会给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回答,容不得自己不接受他。
但片刻后,男人抬头,有些茫然地望着他:“我不知道。”
“……”
“要说你的优点我可以列出不少,但深究下去,都不是我想接近你的原因。或许人与人之间也有类似磁场的东西,就像南极和北极……”
“我们在一起吧。”
他实在没有说出什么不可拒绝的理由,但宋书华那一刻突然觉得,什么理由都不重要了。
陆明臣一愣,随后“嗯”了一声,又补充:“……好,我们在一起。”
男人说话很用力,就像抓着他的那只手一样,这是一种笃定的、让人安心的感觉,好像每个字都是一个承诺。
很快,宋书华父母知道了,父亲很满意,母亲很高兴。接着,他不知道陆明臣用什么方式把这件事告诉他的父母,陆家的父母并没有因为未来儿媳是个男人而崩溃决裂,反而很普通就接受了。不久后,他们来到A市,两家人平平淡淡见面吃了个饭,两边家长一起定下年底订婚。
在订婚前,宋父给他们放了个长假,让他们好好去玩一玩。陆明臣问宋书华的意见,宋书华就说他一直对泰国这个国家充满向往。
那一站他们去的曼谷,接连几天,他都跟着陆明臣安排的行程表,去了很多著名的佛寺、皇宫,去当地的夜市还有水上集市。由于陆明臣的排斥,他们没有去看大象表演,更多时间都是在一些代表当地文化特色的人文景观转悠。
那次他们在曼谷呆了一周,接下来的目的地是陆明臣想去的新加坡。
好几次宋书华都暗示说他想要去看人妖秀,不知道陆明臣是没听懂还是故意忽略,都没搭理他。
离开前最后一个晚上,他终于还是耐不住,提出了这个要求:“明天就要走了,我买了两张蒂芬尼人妖秀的票,今晚我们去看秀吧。”
陆明臣像是十分诧异:“为什么要去看这种秀?”
“?”宋书华也一头雾水,“我们好歹来一次泰国啊。”
那时他们才在一起不算久,还没有到随意表达自己不满的程度,陆明臣憋了半天,才说:“你要去你自己去看,我不去……我建议你最好也不要去。”
“为什么不能去啊?”他以为男友担忧他的安全,“都是商业化程度很高,很正规的地方,我还可以跟团……”
“……因为很变态。”陆明臣打断他,“一些男人,要戴上女人的器官,要穿上女人的衣服,还要说成是美……这不是一种畸形审美吗?和把狗培育成一身皱皮,把猫培育成折耳短腿有什么区别……”
变态?听到这两个字的宋书华脑子嗡嗡的,再也听不见其他。
他顿时脸色煞白,指尖冰凉,忍不住微微颤抖。看着男友不断张合的嘴唇,不断发出指责的声音,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更不敢相信陆明臣是这样的人。那些论证这些变装的跨性别者和双性人是变态的道理和根据,每一个字都似乎化作利刃,向他刺来。他终于知道真实的自己在陆明臣眼里会是什么样子。
他感觉自己心底的某些东西在碎裂,又一次,他险些被扒光衣服,站在光天化日之下。那种羞耻和愤怒,瞬间填满了他,眼泪充满眼眶,下意识就流了出来。
陆明臣看到他的反常,关于人妖秀有多变态的论证到此为止,关心道:“你怎么了?”
宋书华赶紧拭去脸上的眼泪:“没怎么。不去就不去吧,也不是非看不可。”
“……”
男友的眼泪最终还是软化了他:“你要实在想看,我可以陪你去。”陆明臣撩开他的额发,“我不是指责你,我知道每个人对此有不同的看法,我只是告诉你我的看法,你可以不认同它。”
那场芭提雅的人妖秀最终还是没有去。
第二天他们就飞到了新加坡,继续这次旅行。因为这点龃龉,陆明臣在接下来的行程里表现得更加体贴,宋书华也没摆什么不好的脸色。好像那点争吵只是旅行途中小小的矛盾,任何人都会遇到的那种,并不会影响旅行的整体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