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
“不大,起码现在看来不大。”
“若那位少年没有出现,也许……”
“没有也许,只有现实。”
“现实!”
很多人即便面对现实,也很难相信,总认为自己可以改变现实。
就如同茅庐中的诸葛孔明,直到五丈原上西风骤起,都不愿相信自己本已知道的现实。
帐外忽有风吹起,风不大。
可圣山脚下的夜,微凉。
夜凉如水。
潘正明遥看璀璨的星河,他知道新军不可能带着愤恨和哀伤,再继续他们的任务。
可是他又不可能任由他们一走了之,因为圣山之战需要更强力的热武器。
“新军协助圣山之战,是摄政王的谕旨,你们走便是抗旨。”
孙管带冷哼一声道:“聂都统此言让末将汗颜。”
“嘉良与我共事多年,袍泽之情不输于你。”
潘正明虽然言语冰冷,可不急不徐一字字说出,任谁也不会认为他是在装腔作势。
情感是做不了假的。
他脸上的悲伤也绝对做不了假的。
“袍泽之情,哼哼,也真是兄弟情深啊。”
潘正明当然能听出,孙管带的一语双关,可是又怎么能怪他。
“此事,凶手确系另有其人。”
“好一个另有其人,这中军大帐,这么多名弟兄难道都是眼瞎耳聋。”
潘正明身为巡防营都统,朝廷从一品武官,远不是一个新军管带可以夹枪带棒质问的。可此时他却代表着苦主的一方,也不得不苦口婆心。
“不管众位弟兄如何看待,提督大人既然已有均令,明确说明上表朝廷说明此事,起码也应该等摄政王或军机处的明报。况且,嫌犯也已经被押解大理府,希望你们也能稍安勿躁。”
潘正明继而口气一变,冷冷的说道:“剿灭圣山兹事体大,况且大战在即,你们也应该体恤朝廷,不可意气用事。”
孙管带从军多年也不是那种生瓜,自然也能分得出轻重。何况他也知道,眼下因为新军操练的督抚之争,自己又何必非要强出头。
他看着林嘉良的尸体,叹息道:
“只可惜了,林标统。”
“嘉良自然有他的死后殊荣,我们也必然会为他报仇。如果新军弟兄,的确愿意亲自扶林标统的灵柩回去,我也不加阻拦,可是你们的装备却必须留下。”
孙管带知道,潘正明的意思,就是聂提督的意思。
聂提督的意思,在滇南一省无人能够违背。
最终用新军一半的装备,换来一纸借条和一百多具尸体。
看着悻悻然离去的新军,潘正明和许四多对视一眼,内心五味杂陈。
酸甜苦辣咸,并不是一种味道,而是一种心境。
僻静的营房。
两人已不知道碰了几杯,心情却越来越低沉。
酒这东西很神奇。
它能让人短暂的忘掉一切,也可以让人想起来以为已经忘记的事情。
“你本可以提前找我,也就不会有现在的烦心事。可惜,你却到最后才来找我。”
话语中没有嗔怪,只有落寞,就像一个被丈夫遗弃了很久的妻子。
聂兴善无言。
因为他口中有酒。
可此时,酒略微有些苦。
她轻轻的又饮下一杯酒,幽幽的回味了会,开口说道:
“你可知道,那少年为何突然如此的强悍?”
她了解他,这是他找自己来的真正原因。
他也在听,这的确是他找她的真正原因。
而且,他也知道只要他过来问她,她什么都会说的。
“你可知道那少年的母亲是谁?”
聂兴善摇了摇头道:“世上无人知道,据说连他都已经忘记。”
他说“他”时,心头仍是不禁一震,好似一根针一样,刺了一下。
“世上不可能有人会没有妈妈。”
“是。”
“世上有谁会真的忘了,为他生下两个孩子的女人。”
“不能。”
“那他为什么会忘记?”
“……”聂兴善哑口无言。
月白色纱裙,脸上微微的酒晕,使她更加的迷人。
只是眼前的人,竟也有些令他畏惧。
爱的尽头,有时就是畏惧。
可愧疚,也会让人畏惧。
“那是因为,这世界已经抹除所有人对那个女人的记忆。”
“……”
聂兴善的酒杯,已经拿捏不住,总算没有掉在地上,可也绝不是轻轻的放到桌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