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轻地吐出几个字,旋即离开了。声音如跳跃的粒子,溶解在无声光谱里。
谢存久久伫立。
迟清行说得很轻,但他依然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像是一阵猛烈的风在脑海里呼啸而过,他脑海轰鸣、胸腔滚烫。
迟清行说:“谢存,我爱你。”
接近凌晨一点,宴会厅依然如沸水蒸腾,掩去面容的宾客似夜行动物,人性渐褪、兽性渐显,在原始丛林深处,通宵达旦狂欢。
谢存走进宴会厅,衣服穿戴整齐,就像他离开前一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身体萦绕另一个男人的体温热意,竖起的领子、收紧的袖口里吻痕斑驳,更隐蔽的地方,那一丝丝、一缕缕交合造成的疼痛发麻,钻入血管、骨骼,将他灵魂重叠包裹。
肩膀被人一拍,洛悠探出脑袋:“小存,走吗?”
“好。”
回程的路上,洛悠主动要当司机。谢存没拒绝,倦怠地靠坐在副驾驶位。
远山连绵,满天繁星,汇流成无边无际的河。
汽车沿夜色下的乡间公路疾驰,引擎声被绝对的寂静吞没。人类的渺小孤独,在宇宙间无限放大。
“小存,”洛悠忽然开口,“我下周就回联盟州了,我爸逼我去上班……我回去,就不过来了。”
“嗯,”谢存注视前方,轻轻一笑,“好好上班,不要让你爸妈太操心。”
他静了静,又说:“洛悠,谢谢你。”
洛悠嘴角一扬:“你早跟我说,我早帮你啦!”
谢存靠住椅背,闭上双眸:“不用,一次足够了。”
“你好容易满足。”
谢存笑了笑,没再接话,不一会儿,倦倦昏睡过去。
梦里,日光晃动,书页窸窣,他又回到了高中。
他中断学业后,极少再梦见学校的场景,偶尔浮现,醒来也大脑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但这一次的梦境却十分真实。他梦到自己逃了下午的讨论课,跑到图书馆睡觉。睡得头发出汗、迷迷糊糊,一阵脚步声传来,停在他桌边。
那人衣服间散发干净清冽的气息。阳光晒着他的耳朵,微微发热,他把脸埋在手臂里,假装仍在睡觉,没有抬头。
窗外有树叶被风吹动的轻响,站在他旁边的人,停留了大概十几秒钟——他心跳很快,无法计算准确时间——脚步声重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