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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燎原(二)(2 / 4)

他抬眼看向明灭光影下不带一丝人情的越萧,叹了口气。

让长公主离都,他早已料到有此局面,原以为还要多费些口舌,可未想,那日晚间过后,他便又冷静下来,处理公务。只是一身冷寒,任谁也亲近不得。直到昨夜,他收到消息,说长公主全然避过他所有拦截点,顺利抵京,更是面色骇戾地发落了两个办事不力的人。

孟连营总忍不住想起越萧幼时的和煦和聪颖,而今,这个孩子智谋过人,可和煦两个字在他身上,却是不多见了。离了长公主,便像万年冰窟离了太阳一般。

越蒿回宫之后,立刻到胡眠那里发泄了一通,再出来时,已是后半夜。

他下意识忽略的,今日被越朝歌一语挑破,未免戾气勃发,行事之间便更是没了分寸,不过片刻,胡眠便受不住。

越蒿遣开近侍,背影单薄地走在幽幽宫巷里。

从小到大,他想要的,靠努力,从来都得不到。

越竟石的重视,别人的夸耀,娘亲的欣慰……这些东西,无论他多么拼命,都没有。直到什么时候,他的好父亲才正眼看他的呢?

可笑吧,是临死前。

越竟石难以瞑目,临死前,才意识到还有他这么个儿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意识到,他越是谦恭有礼,别人就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也想礼贤下士,登基之后,特召了越竟石的旧臣们入宫,可得到的是什么,是当场被扇了一记耳光,是被职责成天下第一悖逆。好在,他把那些人都杀了,哈哈,没人知道他那段屈辱。

他发现,越是狠厉,越是反常,那些大臣就越是敬畏,越是歌功颂德。他享受这样的感觉。以至于,轮到岳若蒲身上……他也这么以为。

越蒿摁着额角,止不住发笑。

不,岳若蒲算个什么东西?只不过他泄|欲的工具而已,仅此而已!

心痛什么?

心痛什么!

你看,今晚那条奴狗,只要露出一点楚楚可怜的神色,他都能联想都岳若蒲,就会心生不悦,下意识变本加厉狠狠折磨;可若是倨傲如他的小朝歌,他就会放她一条生路……

这哪里是爱着岳若蒲?

哪里是?

分明是爱着天下姿容最为妖妍卓绝的小朝歌啊。

岳若蒲,连小朝歌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传令,”越蒿掩去心里诡异的痛楚,赤红着眼眶,站定,抬手,“大婚之期,提前到五日后,叫人立刻准备,朕要与朕所爱之人,郢陶长公主,早日成婚。”

装睡的人,从来都叫不醒。

当曾经狠厉对待的那个她能带来杀心的后悔,下意识寻求捷径规避痛苦的人就会开启自我保护,无论如何,绝不会承认错误和错过。

秋夜凄凄,何人孤身,又何人独活?

*

越蒿果然派了五万大军前往津门,他先是派了两千去探虚实,确认之后,再下令全军酣战。

津门果然如越萧所说,在岱长青的带领下,顽强抵御。原本打算速战速决的京军不得不转运粮草,储备后方。

越朝歌接到了五日后帝后大婚的消息,算算时间,进宫之后只要捱过一两日,越萧就能赶来。

她以无聊之名,把跛叔一行接入郢陶府。霍起升对她仍旧没有好脸色,嘴里总也不干净,气得碧禾每日发牢骚,越朝歌倒没予理会,只是她也不是任人折辱的,便叫人除了吃饭和用茶的时间,都堵上他的嘴,耳根子总算清净。

暗卫亲军挑了个连澜入宫述职的空隙,出现在越朝歌眼前,来递消息,代孟连营转达了旧都那边的计划。

越朝歌听了,沉默良久,终是忍不住问:“你们主子呢?你们主子可递了什么话没有?”

那暗卫摇摇头。

越朝歌有些失落。

可大事要紧。

大婚在即,错过上次泄露津门军机那一回,有些话她再到越蒿面前说,便显得不那么顺理成章。越蒿容易起疑的人,原本就对她完好无损回来有些疑心,她不能再在此时横生枝节。越朝歌想起一个人,便让暗卫偷偷给孟行义递了口信。

孟行义这几日都在帮越蒿写自传,越蒿口述,他稍作润色,记录下来。乍然得了越朝歌的信,忙兜兜转转接了个大婚送吉服的差事,入了郢陶府。

见到越朝歌,他先问了他母亲是否安好,而后又别别扭扭问起他家老头子,脸上既关心又不想承认的神色,叫越朝歌笑意难忍。

越朝歌说一切都好,暗地里给他递了张字条,试过吉服,随意指了几处要修整的地方,便让孟行义回宫复命了。

孟行义坐回青布轿子里,摊开纸条,只见上面是个手绘的围棋棋局,许多箭头由一处白子引出,箭头终到处,都是黑子的包围圈。

他凝着眉,回到府里,遣退众人,从箱笼底下掏出一副堪舆图对照起来。不多久,外头内侍来传,说越蒿让他进宫。

内侍尖细的嗓音传进来时,孟行义吓得一把吞了手里的纸条,若非堪舆图太大吞不得,此刻恐怕也在他肚子里了。他收拾停当,便速速随内侍进了宫。

承乾殿里除了袅袅龙涎香的味道,还多了一缕苦药味。

越蒿揉着额,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

孟行义见过礼后,寻了个机会,便对越蒿说起今日越朝歌交代的事情。

“陛下,有些话,微臣不知当说不当说,又怕说错了,这脑袋等不到去我家老头子那儿耀武扬威,就要掉了。”

越蒿抬眼觑了他一眼,“但说无妨。”

孟行义道:“今日臣去郢陶府送大婚吉服,恰巧长公主在教她身边的小丫鬟下围棋,臣听说了些……军机大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越蒿揉额的动作一顿,重又抬眼看向他,总算打起了几分兴趣。他放下手,皮笑肉不笑道:“这倒奇了,教着丫头下围棋还能让你听出军机来?且说来听听。”

孟行义示意他屏退众人,等人都被挥退之后,他才跑到近处跪下,道:“臣也觉得有些奇怪,就多留了个心眼,记下了那棋盘上的棋局,回家照着堪舆图一对,陛下猜我发现了什么,果然对上了!”

“嗯?仔细说。”

孟行义神神秘秘道:“长公主当时是这么说的。”

他捏着嗓音,惟妙惟肖地演绎起来,学着道:“‘你这丫头,叫你执黑,让你几步,你倒是照着那反贼的排兵布阵逼迫于本宫呐。’

那小丫头无法无天,居然顶嘴‘哪里就像了?’

长公主就说道,‘你这还不像,你瞧你这子,不就是柘州樊四臣现在驻军的位置,这子是津门,这子是香山,你倒和他们一般气盛,以为本宫不能治你?’

臣一听,往那棋盘上看了一眼,暗暗记下了。回家往堪舆图上一对,简直叫臣心惊啊!”

越蒿听完拧眉,“她当着你的面这么说的?”

孟行义道:“是啊。”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臣早些年纨绔成性,长公主多半以为臣听不懂看不动棋局呢,好在臣早些年为了堵棋,学了皮毛,好歹是能看懂的。”

越蒿手指在桌上点了又点,若有所思道:“朕那日去郢陶府看望,也问了她军机,她没说这些。或是小朝歌又得到了什么风声,知道她在朕面前话未说尽,现在来说又怕朕把她打成反贼。她素来是个最机灵不过的,叫你来递消息的也未可知。”

他让孟行义起身,吩咐内侍取堪舆图来,一一对照过后,也不着急,先遣了小股前锋去打探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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