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薛又白他们原本的渔业海港附近海岸,早已经被人类占据了,没有海獭能上岸生存和活动的空间,海獭族群也只能生活人类渔港的外海里。
外海的那片海域没有避风海港,海浪非常大,也经常会遇到无形的危险。薛又白觉得,那里不如他们现在生活这片巨藻林安全。
可是,三三五五不同族群的海獭,陆续地放弃了这片巨藻林,到了最后只有一小部分的海獭们留了下来。薛又白不明所以,只能跟着怼怼它们离开。
他们刚刚迁徙离开那个巨藻林,还没有游出去多远,薛又白发达的嗅觉,就听到了从那边巨藻林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这是海獭们尾巴拍击水面发出的急促声音,是海獭之间用来相互传递危险信号的方式。
薛又白一惊,下意识回头,望向了身后不远处的那一片巨藻林,他似乎听到了从海底传来的奇怪声音。
“发生了什么?”
薛又白满头问号。
怼怼和其它海獭们反应非常激烈,小小妈妈立即嗷嘤嘤嘤嘤急促地叫了起来,几乎是嘴和爪爪齐上阵,连拉带扯,飞快地拖着小小向前游走,似乎在拼命地远离这片巨藻林。
薛又白见状,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不等怼怼催促,他急忙跟上怼怼,使劲全身力气,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游去。
琪琪美美和族群里的其它海獭们,反应和怼怼、小小妈妈差不多,都在拼命地往前游,似乎在躲避什么。
薛又白不知道它们都在躲避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在他们此刻身处的海面之下,藏着巨大危机,必须跑,尽全力跑,否则可能会丧命。
怼怼和薛又白是他们这个海獭族群中,最强壮最年轻的公海獭,逃跑的速度极快,很快就遥遥领先。确保自己已经安全了,薛又白才有空闲仔细去探究那边巨藻林究竟发生了什么。
借着海獭嗅觉发达的生理条件,薛又白闻到了血的味道,还听到了从海底传出的海水波动的声音,海面之下有个庞然大物正在移动。
他靠着听着和嗅觉,仔细分辨了一下,猛然一惊,终于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是大白鲨!
大白鲨生活的海域非常广,从各大海洋热带及温带,到寒冷海域都能见到它的身影。大白鲨有着自己独特的体温调节能力,可以跟适应各种海水的温度。大白鲨喜欢吃鱼类、海狮、海豹。海鸟等动物。
海獭并不在大白鲨的食谱上,大白鲨也不是海獭的天敌。
但是,大白鲨却有一个坏毛病。
它的好奇心非常强烈,漂浮在海面上的物体,它都喜欢撕咬,试试看能不能吃。
常年躺在海上睡觉的海獭们,就成了大白鲨好奇心下的牺牲品。
大白鲨会潜伏在海面下,悄无声息地突然袭击海面上的海獭们,速度非常快,成为捕获目标的海獭,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成了大白鲨口中的玩具。
大白鲨会撕碎海獭,然后将其尸体丢弃,不会去食用。
因为海獭的毛发过于浓密,是世界上毛发密度最高的动物。小手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就比人类的头发还多。可能是海獭毛发密度过高,口感不好,大白鲨不屑去吃海獭,只会把因为“好奇”撕咬的海獭,然后把尸体丢掉。
而且,许多大白鲨都非常喜欢袭击海獭。
薛又白记得,他曾经看过一个科普相关的报道:据说大白鲨会因为和猎物眼神对视,而放弃追捕猎物。但是喜欢仰躺在海面上的海獭,恰好就是把自己的后背对准了大白鲨,毫无防备,成了大白鲨最喜欢的“玩具”。
他们度过了一个冬季的那片巨藻林,竟然是大白鲨活跃的海域。而且,此刻从远处海水飘来的血腥味,可以证明,已经有海獭遭遇不测了。
幸好薛又白和怼怼它们这群海獭跑得快,否则遭遇不测的海獭可能就是它们之一。
直到这个时候,薛又白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怼怼和其它的小海獭们,没有继续留在食物丰富的这片巨藻林生活。
因为,对海獭来说,这里食物丰富,对大白鲨来说也一样,也是进食的好地点。
小动物天生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它们放弃了这片食物丰富的海域,选择了相对安全的渔业海港外海。
海獭这种小动物,在食物链上没有天敌。但是海獭们五年一胎,很少有双胞胎。极低的幼崽出生率和存活率,再加上近几百年来海獭遭遇了人类大规模的屠杀,现在海獭数量非常稀少,三个亚种分类加起来,也只有几千只,至今还是世界濒危物种。
经历了这一次死里逃生,薛又白终于跟着怼怼和其它的海獭们,回到了它们最初的栖息地。这里虽然没有海岸岩石可以上岸,但是巨藻林依旧壮观茂盛,下面的食物也非常丰盛。外海的海浪不如海港,但是对于聪明的小海獭们来说,这种难题难不倒它们,它们一个接着一个,把自己捆在了海藻上的,防止被冲走。
怼怼这个海獭族群中的小霸王,选择了一片海藻最茂盛的海域,把这里占为己有,划分了势力范围,别的海獭们都非常识相,没有靠近。
收拾好一切之后,薛又白和怼怼一起潜入水底去找食物。
春天来了之后,海底的食物也变丰盛了。除了牡蛎、海胆、黄蛤,薛又白发现了好几只张牙舞爪的小龙虾,甚至还发现了一只巨胖的八爪鱼。
薛又白还顺手捞了几个海星吃,他刚刚浮上海面,就看到怼怼两只小爪爪空空的,什么食物都没有拿,腋下褶皱里,却塞了一个娃哈哈AD钙奶的白色塑料瓶!
薛又白:“?”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还能在大海中见到小时候喝过的娃哈哈AD钙奶的塑料瓶子。
这个塑料瓶外面的包装纸,已经被海水腐蚀的有些褪色了,看起来非常旧。
怼怼却丝毫不在意,像是抱着宝贝一样,飞快地游到了薛又白的身边,向他欢快地炫耀。
薛又白拒绝三连。
不不不!
他不想再收垃圾了!
塑料垃圾更不想要!
出乎薛又白的意料之外,这一次怼怼没有把那个塑料瓶送给他,只是飞快地在附近找了一颗最结实的海藻,然后又从自己的腋下褶皱里弄出了一个塑料袋,学着当初薛又白绑酒瓶子的样子,把这个娃哈哈AD钙奶瓶子也绑在海藻上!
绑完之后,它还特意游远了欣赏一番,再游到薛又白身边,在水里打滚地和他邀功。
薛又白:“……”
他已经明白了怼怼的意图,怼怼这是在装扮他们的“家”!
娃哈哈AD钙奶的塑料瓶子是装饰物,海藻所在的海域范围是他们两个的家。
道理他都懂,可是……
他真的很想真诚地问怼怼一个问题:花花草草珊瑚贝壳海螺那么多,你为什么一定要用垃圾来装扮“家”?
怼怼骄傲脸:我就是捡垃圾大王!
自从怼怼迷上了捡垃圾装扮“家”的这个爱好,他们附近海域的几颗海藻上,都挂上了不同的垃圾。
这些垃圾,上半部分被固定在海藻上,下半部分借着海水浮力飘在海面上,远远看去,竟然有些像人类在海上设置的浮标。
薛又白只能沉默,看着怼怼一只獭的表演。
薛又白发现,怼怼很喜欢颜色比较明亮的海洋垃圾,比如亮红色的海面浮标、带着印刷图案的塑料袋、绿色或者红色的玻璃酒瓶……他一直觉得怼怼比一般的海獭要聪明,甚至有时候行为超越了海獭的聪明。
但是,薛又白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么聪明的小海獭,竟然喜欢捡垃圾。
他哭笑不得。
最后,他妥协了,任由怼怼把他们海域周围布置成五颜六色的。
怼怼很喜欢追逐海面上的那些颜色艳丽的漂浮物,有时候会追到很远,很久才会回来。薛又白担心它只顾着追垃圾,不注意安全,经常跟在它身后。
有一次,怼怼游到了渔业海港入口,看中了人类正在使用的一排红色警示浮球,游了过去,两只小爪爪趴在上面,似乎想把那东西搬回去。
薛又白:“!!!”
这孩子是疯了吗?
薛又白急忙上前去阻止,比比划划和它解释,那东西是人类正在使用的,不能随便拿。而那一排红色警示浮球,是有绳子连接固定的,轻易扯不下来了。
怼怼听懂了,耷拉着脑袋,满脸失望地看着那个圆球。
薛又白抬起小爪爪,摸了摸它的脑袋,也无能为力。如果他还是人类,他可以买一百个小皮球送给怼怼玩。可是,他现在也是分文没有的小海獭,很穷。
怼怼对那个小红球的执念非常高,那天被薛又白带回去之后,连续几天,它都跑到渔业海港的入口,去看小红球。两只小爪爪趴着小球球的表面,爱不释手。
薛又白不放心它一只海獭靠渔业海港那么近,害怕人类会伤害怼怼,也害怕那些过往的船只会撞上怼怼。幸好几次,都是有惊无险。
有一天,怼怼又跑去看小球球了,薛又白紧追其后。这一次,他们遇到了一个老熟“人”。
是曾经投喂过怼怼和薛又白大螃蟹的那位人类船员。
那一天,他正好开着船,路过那片海域,准备回渔业海港。也不知道这个人类,是通过什么认出了趴在小球球上的怼怼。
人类船员站在甲板上朝着怼怼和薛又白挥了挥手,船远远地从他们身边路过,薛又白听到那个人类船员在和他们喊话:“不要到这边来玩,这边危险,每天都有很多渔船经过,你们躲远点。而且这个季节,还有很多非法渔船,你们不要乱跑。”
他想了想,又笑着朝着他们喊话:“可以到海港码头那边找我玩,我请你们吃大螃蟹!”
薛又白:“。”
好热情地人类啊!
人类船员的船,远远地开走了。怼怼没有听懂人类的话,和小红球依依不舍告别后,它乖巧地跟在了薛又白的身后,回到了他们住的地方。
晚上时,薛又白缠好了海藻,正准确去拉怼怼小爪爪准备睡觉,怼怼忽然一个翻身,用两只小爪爪抱住了薛又白。
薛又白愣了一瞬,低头仔细看向怼怼,就发现怼怼趴在他身上的姿势非常眼熟?
这姿势,分明就是怼怼白天趴在那个红色小球球的动作!
而且,他能感觉到怼怼正在借着这个姿势,努力地想往他身上爬,似乎意图和他玩骑骑!
薛又白恍然大悟,原来怼怼天天去抱那个红色小球球,是在练习如何以趴趴的姿势飞快地往他身上爬?
薛又白想明白前有后果,又气又怒,毫不留情,一个后蹼爪就瞪了过去。
不出意外,怼怼“噗通”一声,身体重重地砸在了水里,再一次攻塔失败。
薛又白又生气又无奈,他用了人类的办法帮助了易燃易爆炸的怼怼,但是很显然,怼怼并不满足人类的办法,还是想要和他骑骑。
而且,怼怼对骑骑非常执着,三番五次地找机会想要趁虚而入。骑骑没成功,怼怼就不放弃。
薛又白无奈,只能比划着问它:“怼怼,你要怎么样才能放弃?”
他是一个人类,他越不过心里那道坎,他没有办法想象和一只海獭生命大和谐的画面。
从水里露出了一个小脑袋的怼怼,用小爪爪捂着自己的脸颊,呆愣了一会,似乎在试图理解薛又白的意思。它怔怔地望着薛又白,忽然,那双无辜的黑豆豆眼睛的光慢慢消失了。
它被拒绝了。
怼怼没有动,小爪爪依旧是按在自己的脸颊上,就那么看着薛又白,许久之后,它发出了软糯糯的“嘤嘤嘤”的叫声,好像在告诉薛又白,它很委屈。
薛又白觉得怼怼可能是在哭,他的心也跟着疼了一下,瞬间就心软了。
他努力地和怼怼解释:“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但是我不想。”
怼怼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嘤嘤嘤的声音更大了。
薛又白只能主动上前,用两只小爪爪,抱住怼怼这只软萌萌嘤嘤嘤叫的大毛茸茸。
他一边抱着怼怼,一边不自觉地瞄向了怼怼的下三路。
那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或许,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