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又白趴在密林树下的一片草地上,竖着两只小耳朵,一双黝黑的眼睛中充满了茫然和困惑。
他来到这里已经三天了,但是直到现在,他似乎还没有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记得,那天上午,他因为成功应聘到了本市最大的动物园,走马上任去报道,准备开始为期一个月的实习。只要平安度过实习期,他就能转正了,成为动物园的正式员工了。
那一天,是他第一天到动物园,动物园园长对他这个小新人很满意,不仅带他参观了整个动物园,还带着他去员工食堂吃饭。后来,动物园园长还告诉薛又白,下午有被救助的海獭野外放生,他如果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薛又白记得自己当时非常高兴,回到员工宿舍午休时,找了一大堆的海獭资料,临时抱佛脚恶补知识。然后……然后,他好像是睡着了。
再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好像是在一片黑暗中,浑身湿漉漉的。再……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刚刚出生的小狍子。
直到现在,他已经出生第三天了。
他的妈妈在距离他十几米远的地方,正在给他的双胞胎弟弟喂奶奶。
他的双胞胎弟弟,身形看起来比他瘦小一些,背上有白色的斑点,看起来有些像小梅花鹿幼崽。
但是,他和弟弟都不是梅花鹿,他们是狍子,江湖人称“傻狍子”。据说是因为“蠢”,狍子直接把自己“蠢”成了牢底坐穿兽的一种。等到他和弟弟长大了,他们背上的“梅花鹿斑点”就会消失不见了。
薛又白才出生三天,四只腿的力气还不够大,只能勉勉强强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还不能随便走动。和他一起出生的弟弟,出生在距离他十几米的地方。他们的狍子妈妈每天来来回回两边跑,分别喂养他们。
薛又白还不能动,他也不想动,只想趴在密林树下的草地上,透过树叶的缝隙懒洋洋地晒太阳。
刚来这里的第一天,薛又白整整一天都在思考,思考他为什么会从人类变成狍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是,最终什么结果都没有思考出来。
第二天,薛又白饿了。在饥饿感的折磨下,他终于开始接受狍子妈妈的喂养了,喝了奶奶填饱肚子。
第三天,也就是现在,薛又白终于接受了他变成了一只狍子的事实。
他刚刚努力地站了起来,但是因为体力不支,四条小细腿支撑不住身体,只能再次趴回到草地里。
这里的森林十分密集,树和树之间的距离也很近,薛又白躺着的地方,是树林之间的一个小草坪,比他弟弟躺着的地方更宽敞更平坦一些。
薛又白趴在草地上,晒着暖暖的太阳,开始思考,作为一只狍子幼崽,他应该做些什么呢?
没有了忙不完的工作和写不完的论文,没有了手机电视也没有了网络,他好像除了吃和睡,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干点什么。薛又白趴在地上,非常无聊,只能翻来覆去地回忆,他曾经学过的那些关于的狍子那些知识。
他记得的知识不是特别多,只记得狍子妈妈为了让自己的幼崽出生在食物充沛的季节,可以在繁衍期后,自由控制受精卵着床的时间。一般的狍子幼崽,都是出生在气候温暖的六月份。而且狍子在繁衍后代上和其它鹿科动物相比,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现象,狍子大部分都是双胞胎,而其它鹿科大部分都是独生子。
甚至有人说,狍子这么“傻”,至今还没有被自己“蠢”灭绝,可能就是因为狍子比较能生。
靠生得多存活到了现在。
民谣“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提到的狍子,就是现在的薛又白,和薛又白一家人。
薛又白正想得出神,狍子妈妈已经从狍子弟弟走了过来,低头给薛又白身上舔毛毛,开始照顾幼崽。
咕咕……
随着狍子妈妈的靠近,薛又白又饿了。饥饿感再次控制了他的身体,他就像是一只真正的狍子小幼崽一样,开始努力地喝奶奶,努力地想要长大。
又过了两天,薛又白已经能站起来了,摇摇晃晃地开始走了。狍子弟弟看到哥哥已经能走路了,它也非常着急,也想努力地你走路。但是,狍子小幼崽的四肢没有力气,撑不住身体,狍子弟弟刚刚站起来,就又啪叽一下,摔回到了草地上。狍子妈妈心疼不已,急忙跑过来轻轻地安抚失败的小幼崽。
狍子弟弟竖着它的两只大耳朵,一双漆黑的眼睛水汪汪的,满脸委屈,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看到自家弟弟这么娇滴滴的样子,薛又白一时间觉得眼熟,似乎曾经也有什么人在他面前,也摆出了满脸委屈的样子,低下小脑袋,可怜巴巴的。
可是,是谁呢?
由于薛又白现在有大把的时间没事做,他干脆趴在草地上,把自己认识的人,都仔细地回忆了一遍。除了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似乎没有谁符合这样的特点,最终薛又白一无所获。
等到薛又白第七天大时,他已经能走得很顺利了。和他一同出生的双胞胎弟弟也有了进步,能够摇摇晃晃站起来了,能在草地上顺利地走几步了。狍子妈妈非常高兴,对自己的两只幼崽一顿猛亲,似乎在表扬他们。
薛又白被一只狍子妈妈这么表扬,有些害羞了,他决定要努力做到最好,以他人类的智商,他决定“卷死”同期的幼崽们。
薛又白的双胞胎弟弟:“?”
为什么,无形中它就感觉到了一种压力呢?
两只小幼崽都有了进步,狍子妈妈自然是最高兴的。它吃草也吃得更卖力了,想要用自己的奶水把两只小幼崽喂得健健康康的。
薛又白在他出生的第八天,就已经能跑起来了。
他的双胞胎弟弟还是只能摇摇晃晃地走几步,它的四肢没有力气,支撑身体的站立坚持不了太久,就要再次趴到了地上。
于是,在发现自己和哥哥的天壤之别后,只能摇摇晃晃地走几步的双胞胎弟弟,自尊心严重受损了,“哇”地一声就哭了,“嗷嗷嗷”地哭声震天响。
薛又白:“……”
他默默地收回自己刚刚伸出去的蹄子,悄悄地放到了自己的肚皮下面,把自己的身体落了下来,乖巧地趴在了草地上,近距离观赏他的双胞胎弟弟大哭。
狍子妈妈妈妈正在不远处吃草,听到了自己的幼崽在哭,它飞快地跑了回来,开始哄薛又白的双胞胎弟弟,格外地温柔。在狍子妈妈哄了很久之后,薛又白的双胞胎弟弟终于停止了哭声,开始努力地喝奶奶了。
似乎是只要它喝得足够多,它也能像哥哥一样长高高了。
真是个娇气包!
薛又白决定,给他的这个双胞胎弟弟起名叫“娇娇”。
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娇气的。
下完这个结论之后,薛又白有恍惚了一瞬,似乎心里有个声音说:不,你见过,还有更娇气的。
薛又白:“?”
他总觉得他自己近期的情况非常地不对劲,他的脑海里总会在某些场合下,莫名其妙地就闪现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却又看不清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薛又白并没有把这种异样感放在心上。毕竟,他连从人变成动物这种无法解释的事情都经历过了,再发生任何奇怪的事情,他都不会惊讶了。
在薛又白和双胞胎弟弟娇娇出生的第十天,他们的妈妈带着他们两只小幼崽,一起离开了这一片密林。
薛又白知道,这是狍子妈妈带着他们去找族群了。
狍子是群居动物,一般是由母系构成的群居种群。按照狍子的习性,狍子妈妈们在要生产时,会离开生活的族群,寻找到更加隐秘的密林产下幼崽们。等幼崽们长到十天大的时候,狍子妈妈会带着幼崽们回到自己的族群里。
现在,就是狍子妈妈带着薛又白和他的双胞胎弟弟娇娇,一起去回归到狍子妈妈的族群。
弟弟娇娇走路还是不稳,摇摇晃晃的。它这两天为了长高高,努力地喝了很多的奶奶。但是似乎效果不大,和已经能健步如飞走路的薛又白相比,娇娇走路基本等于喝了假酒。
发现了自己和哥哥的差别之后,弟弟娇娇的自尊心再一次大受打击,趴在地上埋着头,开始“嗷嗷嗷”地哭,无论狍子妈妈怎么劝,都不肯再向前走一步了,像是一个为了玩具撒泼耍赖的孩子。
狍子妈妈非常地有耐心,面对耍脾气的弟弟娇娇,它一点都不生气,还蹲在了原地,开始给弟弟娇娇舔毛毛。很快,弟弟娇娇又开始喝奶奶了,也没有了刚才的情绪。
吃饱喝足后,弟弟娇娇再一次活蹦乱跳,继续摇摇晃晃地开始走路。从它的神情上来看,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为什么要哭闹了。
薛又白:“……”
他这个弟弟,虽然娇滴滴的,但是,还挺好哄的。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薛又白觉得,他好像是发现了规律。
他的双胞胎弟弟娇娇的记忆力似乎并不太好。每次哭闹时,只要狍子妈妈过来,帮它舔舔毛或者让它喝奶奶,甚至只要在它面前用蹄子踢踢草,它就会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情,继续乐呵呵地又开始重复刚才的事,然后再一次经受打击,再开始哭。
于是,因为薛又白的双胞胎弟弟娇娇,这一路上,他们一家三口哭哭停停,吃饱喝足开始傻乐,傻乐后又开始陷入同一个伤心点,再一次重复刚才的过程,所以直到天黑了,狍子妈妈都没有把薛又白和弟弟娇娇带出密林。
如果让薛又白来形容,他们这一天赶路的路程距离,大概就是从小学操场的五十米跑道的起点,抵达了跑道的终点。
当天晚上睡觉时,薛又白趴在软软的草地上,歪着脑袋看天上的月亮时,已经开始怀疑他和弟弟娇娇,能否在明年的这个时候找到他们的族群?
他总觉得,他温柔好脾气的狍子妈妈,好像很不靠谱的亚子。
很快,薛又白的这个结论,就被证实了。
天空的月亮已经升到了正空,以薛又白的地理知识推断,这个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忽然,就在他们休息的森林外面,不算特别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些光亮,是在移动的,速度不是特别快。
薛又白已经困了,反应迟钝了好半天,直到听到了伴随着那道光亮的声音,他才认出那道光是什么。
那是人类汽车的车灯发出的光。
这个时间,有赶夜路的人,开车路过了这里。
薛又白这时候才知道,他们一家现在所在的这边森林旁边,竟然有一条汽车道路。
他想的出神时,他的狍子妈妈忽然动了。它不仅自己动了,还急匆匆地叫醒了弟弟娇娇,又凑过来叫薛又白。
薛又白:“?”
看到狍子妈妈这么急匆匆的样子,薛又白心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充满了不安。
他以前是人类,这是他第一次变成野生动物,第一次在野外求生。他对野外存在的危险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躲避风险。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乖乖地跟在狍子妈妈身后,不给狍子妈妈添麻烦拖后腿。
弟弟娇娇被吵醒了,原本还想要和妈妈撒娇。但是,它似乎也感觉到了狍子妈妈的焦急,竟然也没有继续撒娇耍赖,只乖巧地跟在了狍子妈妈身后,尽管跑的摇摇晃晃,但是也在努力地向前跑。
狍子妈妈正在向前跑,速度飞快。两只小幼崽跟在它身后,因为他们太小了,跑得都很吃力。
渐渐地,薛又白和弟弟娇娇,都被狍子妈妈甩在了身后。薛又白比弟弟娇娇更靠前一些,他现在所在的位置,还能看到狍子妈妈的身影。弟弟娇娇的位置,可能连薛又白这个哥哥都没办法看到了。大概是太害怕了,弟弟娇娇一直发出细小的“嗷嗷嗷”声音,似乎想要呼唤妈妈和哥哥快回来。
前面是妈妈,后面是弟弟,薛又白被夹在中间,他一时间两难,忍不住开始犹豫要不要等等弟弟娇娇。
一个只有十天大的小幼崽,如果就这么被狍子妈妈落在森林里,等待它的可能只有死亡。可是,薛又白也只是一只十天大的小幼崽,他无法保证,他留下来就一定能救下弟弟娇娇。
就在薛又白犹豫不决的时候,他忽然看到跑在最前面的狍子妈妈停了下来。
薛又白:“!!!”
薛又白又惊又喜,看来他们的狍子妈妈已经发现自己的两只小幼崽掉队了!
他们有救了!
然而,薛又白还没有开始高兴,就发现,好像和他们的狍子妈妈一起停下来的,还有一道亮光,或者说是一片亮光。
薛又白:“?”
而且,薛又白等了半天,直到他的弟弟娇娇都已经追上他了,也没有看到狍子妈妈回来找他们。
薛又白和弟弟娇娇汇合了,就带着弟弟娇娇朝着狍子妈妈的位置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