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28日,一场诉讼案在云南省昆明市中级人民法院环境资源审判庭开庭。
然而,这场诉讼案的被告身份却前所未有、令世人瞩目,它是一座正在建设中的价值39亿人民币的一级水电站——戛洒江一级水电站,原名“三江口水电站”。
而这场诉讼案原告的特殊身份,也同样引起了外界轰动。它们是不会说话、不会言语,却自古以来就生活在中华这片土地上的、我国本土唯一拥有的孔雀——现今仅存二百余只的中国本土绿孔雀。
于是,一个关于“要水电站还是要绿孔雀”的严峻问题,被摆到了公众面前。我国仅存的二百余只本土绿孔雀,也第一次以优雅之姿,款款踱林岸,走进大众视野中。
这场诉讼案,像是当头一棒,打醒了众多沉迷于孔雀之美的人们。
大家从震惊中恍然大悟,很多人第一次知道,原来我们在动物园里看到过的那些孔雀,并不是我们中国自己的孔雀,是彻彻底底从外国来的“老外”!
而我们中国自己的孔雀绿孔雀,现存仅有二百余只,连三百只的数量都不足。
戛洒江一级水电站的淹没区,是我国本土绿孔雀最后的栖息地,如果一旦这个栖息地被淹没,那么对于绿孔雀来说,只剩灭绝这一条路了。
我们和我国的本土孔雀,不仅无缘相见,甚至可能过几年的某一天,我们自己的孔雀就会被宣告已经灭绝,从此以后,我们只能从古典古画上去想象它曾经有多美,它们曾经多么生动灵活地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云南绿孔雀”开庭当天,薛又白跟着导师坐在旁听席上,听完整场诉讼案的全程。这场诉讼案没有当庭宣判,“要水电站还是要绿孔雀”这个问题,没有得到最终答案,然而很多保护绿孔雀和大自然的人们,仍然在继续努力。
跟着导师回到学校后,薛又白久久不能平复,他想做点什么。于是,经过深思熟虑,薛又白主动报名争取机会,当上了绿孔雀河岸栖息地保护志愿者,跟着其他的野生动物志愿者,走进了云南热带季雨林绿孔雀栖息地——恐龙河自然保护区。
带着薛又白这些志愿者同行的,是保护绿孔雀的老前辈。他告诉薛又白他们:“绿孔雀这家伙,特别精,神龙见首不见尾,一般时候都见不到。我们来了这么多趟了,除了脚印、羽毛和粪便,还没亲眼见到过。”
薛又白几个志愿者,年纪都很小,都是第一次来,其中有比较活泼的志愿者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失落地说:“那么,也就是说,我们这一次不一定能遇到绿孔雀?”
“是的,我们这一次不一定能遇到绿孔雀。但是,小伙子不要觉得遗憾,咱们这次来除了检查之前安装的红外摄像机、更换电池外,还要在周围多布置几台,也许摄像机会帮我们拍摄到绿孔雀。而且呀……”保护绿孔雀的老前辈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向远处的林岸,笑着感慨道,“如果它们能在人类不涉足的地方活得好好的,我宁愿永远见不到它们。它们的美丽不需要人类来见证。”
一时间所有年轻的志愿者都沉默了,是他们的思想肤浅了。如果绿孔雀们能活得好好的,即使永远见不到它们,又能怎么样呢?
另外一位志愿者前辈看到气氛僵硬,立即打断了大家,开始活跃气氛,指向前面的一片宽阔河岸说:“走,我们继续往前走,那边就是上次看到绿孔雀羽毛的地方,运气好的话,也许这一次我们就能遇到绿孔雀了。”
有一位和薛又白同一个学校的志愿者,对此并不太乐观:“绿孔雀和许多野生动物一样,警惕性高,听到动静就会跑得远远的。而且,它们数量那么少,现在只有二百多只,比我们的国宝大熊猫数量都稀少,想见它们太难了。不过,我们如果能遇到一根羽毛,就是赚到了。”
薛又白赞同地随大流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人的目标,从希望见到绿孔雀改成了只要能见到绿孔雀羽毛,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现实注定让薛又白一行人失望了。他们在这附近观察、检测、收集数据、安装设备,不仅没有见到绿孔雀,甚至连绿孔雀的羽毛也没有见到。不过,他们这一趟运气不算差,到底没有白来一趟,他们看到了绿孔雀留下的脚印。
绿孔雀的脚印比蓝孔雀的大。从脚印的新鲜程度和清晰程度上推测,应该就是这两天之内留下的。
这就证明,这一片河岸,是有绿孔雀生活的。
“幸好水电站停建了,否则等水电站投入使用,这里就成了淹没区,河岸就没了。”其中一位志愿者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之前那位比较悲观的志愿者,也开口了,叹气道:“可是,现在水电站只是因为诉讼案才暂时停建的,而且水电站从2016年开始动工,到现在已经投入了十几个亿,想让他们永远停工甚至拆毁,简直难上加难。这场官司,我们不一定能打赢。”
“这里是我国绿孔雀最后的栖息地,如果这场官司输了,绿孔雀就没有了生存的地方,会彻底灭绝的!”
同行的人都关注过前一段时间开庭的云南绿孔雀案,提到这个话题,各个都忧心忡忡。
“案件的事别灰心,还有人在继续努力,我们现在要做好手头上的事,为绿孔雀多做一点是一点。”几个志愿者前辈开始鼓励薛又白他们。
薛又白和同行的几个年轻志愿者互相看着彼此,都流露出坚定的眼神,继续开始进行工作。
薛又白是第一次来绿孔雀栖息地当志愿者,他被分配的任务并不难,在小组里负责给搜集的样本拍照。这是一项枯燥又繁琐的重复工作,薛又白埋头和小组里的其他志愿者配合,一直忙碌,很快,太阳就要落山了。
这一次,薛又白他们整个团队,是深入江流两岸的季雨林进行绿孔雀栖息地保护和调研工作,这里远离人际环境和村落,进来的路途太远,为了节省时间,志愿者团队经过研究决定夜晚在河岸边缘附近就地扎营过夜,直到任务结束再返回。
太阳快要下山时,薛又白停下了手里的任务,和同伴们开始在附近选择合适的地点搭建临时帐篷。几个年纪和薛又白相仿的小志愿者,一边搭帐篷一边聊天。
有人异想天开:“清晨和傍晚,通常是绿孔雀觅食的时间,我们说不定会遇到绿孔雀!绿孔雀那么好看,让我见它一面吧!喂,薛又白,你想见绿孔雀吗?”
薛又白的性格是比较安静的,他不擅长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忽然有同伴叫到他,他有些错愕,不太适应。他想了想,认真地回答:“我想。”
他也想见见绿孔雀之美。
即使他知道,不打扰绿孔雀才是最好的,但是他也想亲眼看看,绿孔雀究竟有多美。他也想告诉世人,我们在努力保护属于我们本土的绿孔雀,它究竟值不值得一座价值39亿的水电站?
其实,现在大多数人,分不清蓝孔雀和绿孔雀。
比如,我们耳熟能详的孔雀舞中,有一个动作,是用食指和拇指叠着一起,其余三根手指展开形成扇形,做出一个“孔雀”头部和冠部的形状。然而,这个动作,表现的是蓝孔雀,并不是绿孔雀。因为它们头顶上的冠羽长得不一样。
蓝孔雀头顶上的冠羽,像一把张开的小扇子,是散开的半圆扇形,而我们本土的绿孔雀头顶上是紧密聚集的高高的一簇冠羽,足足有十二厘米长,像是一个耸起的王冠,器宇轩昂,霸气十足。
除了头上的冠羽,蓝孔雀和绿孔雀也有很多的不同。
它们的脸颊颜色不一样,一个是蓝白相间的,一个脸颊下面有大块的鹅黄色皮肤,更像古代的水墨画。
它们脖颈上覆盖的毛也不一样,蓝孔雀脖颈上覆盖的是蓝色的丝状绒毛,而本土绿孔雀脖颈上的羽毛是鱼鳞状,颜色是翠金属绿色,它们因此得名绿孔雀,又因为脖颈鱼鳞形状羽毛在阳光下像金光闪闪的龙鳞,也被称为“龙鸟”。
蓝孔雀和绿孔雀最大的不同,是族群里的雌鸟。蓝孔雀的雌鸟,它们没有蓝孔雀雄鸟绚丽的羽毛,是灰褐色的,整体看起来灰扑扑的。而绿孔雀的雌鸟,它们和雄性绿孔雀一样,浑身都是艳丽夺目的羽毛,除了没有雄性长达一米以上的长长覆尾之外,它们的美丽分毫不输雄性绿孔雀。
古代的山水画中画的孔雀,头顶冠羽都是一簇簇的,画的就是我们本土的绿孔雀。“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中描述的孔雀,也是我们本土的绿孔雀。因为那时,身为“老外”的蓝孔雀还没有被我国引进。我们在动物园里见到的,绝大多数都是蓝孔雀,因为绿孔雀生性警惕,很难人工饲养。而白孔雀和黑孔雀,是蓝孔雀的变种。
我国本土绿孔雀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它们是和我们祖先们,从古至今,一直共同生活在这一片大地上。可是如今,我们的本土绿孔雀,云南亚种绿孔雀,仅剩二百余只,已经濒临灭绝。
薛又白默默地叹气。
他想起,曾经有一首保护绿孔雀公益主题曲《孔雀辞》的歌词中唱过,“我欲欣欣望河山,河山竟已立足难”“你步步相胁,我退无可退”。
这寥寥几笔的歌词,描述了从古至今陪着我们的本土绿孔雀,如今真实的生存现状。再没有人来保护它们,它们就真的无路可退了。
搭好帐篷后,薛又白一行人开始准备晚餐。他们的晚餐大部分都是速食食品,需要做的准备工作不多。于是,薛又白和年龄娇小的几个志愿者,就被分配了去河边打水的工作。
此刻,太阳还挂在天上,洒下一片红色的夕阳,照在宽阔的河岸边缘,把周围的一切都染色了金红色,格外的美。
薛又白欣赏着绿孔雀栖息地的美景,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绿孔雀和水电站”之争的这场官司,最终绿孔雀可以获胜。
这里这么美,即使没有绿孔雀,也有其它的动植物生存。大自然的美,不应该为了人类的利益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