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就嘴上说了你几句吗?”
“你看看你,见好就收不行吗?干什么蹬鼻子上脸啊?路知意,我告诉你,我陈声从小到大说过的对不起,一只手都数的清,你——”
那纤细的背影骤然间停了下来。
路知意回头看着他,淡淡地说:“好的,那我谢谢你,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谢谢你把一只手都数的清的对不起,爱心奉献了一个给我。我没蹬鼻子上脸,也没生你气了,你不用再跟着我了。”
陈声简直难以置信,看她继续往前走,下意识又跟了上去。
路知意终于不耐烦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被问得一怔。
他要干什么?
初春的下午,四点过的阳光算不上热烈,轻薄地笼在大地上,浅浅淡淡一层金。这样好的天气,他们却无暇欣赏。
陈声知道她没消气,也知道自己做得太过火,可他并不知道要做什么,又到底该做点什么。
他已经道歉了,不是吗?这人还这么不给他面子,以他的性格,根本就不该过多纠缠,扭头走掉就行,谁他妈稀罕追在人背后低声下气?
陈声又不是没这么干过,我行我素二十年,没人见过他好言好语低姿态。
他肯低头道歉已经很难得。
她到底还要他干什么?
陈声烦得要命,皱着眉头走上去,一把攥住她的背包,“坐我的车回学校。”
路知意被他拉得重心不稳,险些朝后一倒,好在最后站稳了。
忍了多时,这一刻终于爆发。
她一把拍掉陈声的手,冷冷地说:“不必了,我自己回去。”
那一下打得很重,啪的一声,干脆利落。
他的皮肤本来就白,霎时就红了一片,顿在半空。
难堪至极。
陈声扯着嗓门问她:“路知意,你到底在较什么劲?”
路知意就这么看着他,良久,笑了笑,心灰意冷地说:“就这么着吧,陈声。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谢谢你半年来同情我家贫人穷,好心帮我那么多次。但我们差距太大,就跟你说的一样,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为什么要勉强走在一起做朋友?”
陈声心里咯噔一下,说不清那阵突如其来的慌乱是为了什么。
“我都说了对不起了,你听不懂吗?那些话不过是为了警告陈郡伟!他是你学生,好的不学,偏学人早恋,还对你有想法。我他妈是为了你好,为了他好,你用不着拿我的话来气我!”
“我没说气话。”路知意静静地望着他,“一开始确实很受伤,但后来仔细一想,你说得其实很有道理。”
“我——我他妈有个屁的道理!”陈声已经怒不可遏,恨不能扒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都说了是无心之过!那些话骗骗陈郡伟就算了,你较什么真?”
她较什么真?
路知意仰头望着他。
他真好看,即使逆着光,生着气,眉宇之间也依然透着水墨画的意蕴,每一个线条、每一个细微的神情,都叫人想裱框成画。
她其实根本没有跟他较真。
她只是在跟自己较真。
那些话从唐诗口中说出来时,她是如此心平气和,全然不在意,可换做是他,她就觉得天崩地裂了。
他说得没有错,她穷,黑,土,家中养牛养猪,鞋子穿旧也不舍得丢。
这些东西陪了她十八年了,她从未因此自卑过。
她活得比谁都坚强,活得比谁都努力。
可是今天,它们从陈声口中说出来,第一次具备了粉碎自尊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