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意与冯青山载着跟车护士回到基地时,各队仍然在忙。
指挥中心的人在与海洋管理中心商议货轮打捞事宜,医务室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听说柏医生都要抓狂了,因为绷带库存告罄,好些外伤药也供应不上来了。
两人往停机坪的方向走,大老远看见救援机都回来了,凌书成留在原地对众人说着什么,韩宏一看他俩现身,急不可耐地冲了过来。
“你俩跑哪去了?”
路知意一愣,“四队的吕队把我俩分去运送伤员了,说是人手不够,情况紧急。”
韩宏气得扯开嗓门嚷嚷:“就他人手不够,需要支援?就他牛逼,有能耐调走我们队的人?妈的,这王八蛋!”
路知意一听,情况不对。
“怎么了,凌师兄也找我们了?”
韩宏深吸一口气,“我们人手不够,凌书成在对讲机里拼命呼叫你俩,需要增加量架救援机支援现场,哪知道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三队队员一共十七名,却不是人人都能驾驶飞机。不少人都跟韩宏情况一致,当初在航校因为各种原因被停飞,或是没能通过飞行执照考试,没有驾驶飞机的资格。
一梯队的队员都在凌书成的指挥下飞往现场,留在基地的就只剩下路知意和冯青山还有驾驶资格,而他们两人一走,凌书成一旦需要支援,剩下的人员里压根没人敢开救援机去现场。
说话间,凌书成已经收到通知,要他去指挥中心开总结会。
他无暇与路知意说点什么,只在匆匆走过时一脸哀怨地指了指她,大意就是,“你坑死我了,小师妹!”
这倒不是凌书成做戏,他这反应已经是轻的了。
也好在出问题的是路知意,要是队里的大壮汉,他铁定冲上来就是一记无影脚,不踹到对方趴下不解气。
这次开会,三队少不了要被扣下顶“人员安排不当,指挥沟通不及时”的大帽子,他这代理队长吃不了兜着走,少说也要挨一顿批/斗,外加几万字检讨。
然而事实就是,就连凌书成也低估了这次事件的严重性。
原以为行动出了问题,顶多是支援不到位,最终结果还是没什么大影响,毕竟也就他在现场手忙脚乱了一阵,向一队二队的救援船申请支援后,问题就得到了解决。
可哪知道下午六点半时,货轮伤员的家属跑来基地闹事了。
那名伤员年约四十,一直在货轮上工作,是附近小渔村里的人,一家老小就指着他赚钱糊口。
今日的海难里,他在触礁过程中撞击到肺部,胸骨刺穿了肺叶。
经过市医院的抢救,他性命无虞,目前已经清醒过来,但因失血过多,送医途中耽误的时间太长,今后基本不能干重活,相当于失去了劳动力。
一家老小扑在他床前抹眼泪,偏隔壁病床的病号问了句:“救援队不是离医院挺近的吗?二十来分钟就能到,怎么会耽误这么长时间啊?”
按照刚才医生所说,这起码得耽误了一个多小时。
伤员家的老太太是哭得最起劲的,起先还在嚎啕大哭,边哭边喊:“我的儿啊,你叫我们一家老小怎么办啊!咱们全家就靠你一个人赚钱养活,你现在干不了活儿了,我们一家人只有喝西北风啊……”
此刻闻言,也忘了哭,猛地抬头去看儿子。
男人刚动了手术不久,má • zuì药的药效还没退完,说话时舌头都像是打了结,不清不楚的。又因为伤的是肺,说话时几乎全是气音,
他半眯着眼睛歇在那,费力地说:“路上堵车,开车的也找不着路,一路查导航,稀里糊涂的。”
临床病友立马说:“那你这情况,赶紧去找救援队的算账!耽误送医时间的是他们,他们得负这个责!”
伤员的妻子迟疑了,“可救援队的救了我老公,我们怎么好去找他们问责……”
病友拿出手机,眉头一蹙,“我给你找找,之前还看了个新闻报道,说是120出车抢救一个心脏病突发的人,结果因为自己的原因在路上耽误了太长时间,半路上人就死了。后来家属把医院给告了,拿了几十万赔偿金呢。”
“这,这样好吗?”妻子有些胆怯。
可病友劝道:“怎么不好?凡事都有个规章制度,120出车,规定时间是多少分钟内必须抵达现场,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了时间,影响了病人的救治时间,都得赔钱,凭什么救援队就不赔钱了?”
老太太一听,立马站起身来,一把拉过年幼的孙子,咬牙切齿地说:“走,我们找人算账去!”
这种事情层出不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一路上,老太太都在理直气壮对儿媳说:“我儿子是一家人的支柱,现在丧失了劳动力,今后难不成真让我们喝西北风去?再说了,本来就是他们耽误了我儿子的救治时间,该他们赔钱!你要瞎好心,不要这钱,别人也会要。人人都在为自己打算,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哪怕她心知肚明,从即将沉没的货轮上救出她儿子的,也是她即将前去声讨的救援队。
可钱这种事,没人会拒绝,没人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