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环节,便是喜闻乐见的“套近乎”环节。
女帝将按照排名顺序依次对新榜进士嘘寒问暖,众官员一旁捧哏,营造一个其乐融融、阖家欢乐的氛围。
一般来说,此环节都是新榜进士铆足劲儿向圣人展示绝活的时间,如果能给圣人留下一个好印象,留在秘书省做个清贵的校书郎,官途定是一片坦荡。但若是搞砸了,被分配到什么鸡不生蛋鸟不拉屎下县做个不入流的小官,此后定无升迁之望。
第一位,白汝仪。
陇西白氏的学识有目共睹,加上白汝仪大约是最近睡的不好,又瘦了,应天楼上大风一吹,都快飞走了,女帝实在不忍为难,问了个家常问题:
“前年朕去陇西时,白氏家主向朕抱怨说白氏子弟只顾读书,不管俗事,很是忧心呢。白十三郎年纪也不小了,不知可有心仪的女子啊?”
白汝仪脸唰一下白了,扑通跪地,“回圣人,十三郎尚无成家之念!”
女帝被白汝仪的过激反应搞得有些惊讶,顿了顿,“想必是白十三郎的缘分未到,你年纪还小,不着急,待日后寻得有缘人,白氏家主离的太远顾不上,你告诉朕,朕替你做主。”
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圣人只当他是小屁孩,对他根本没兴趣。二是圣人大约是要将他留在东都为官。
“白十三郎叩谢圣人!”白汝仪大喜,连连叩首,回座的时候脸色好了不少,胃口大开,吃了六大块烤羊腿。
第二位,女进士丁瑞,应答有度,冷静自持,女帝问了几个学术问题,颇为满意,大加赞赏。
第三位,扬都第一纨绔花一棠。
他一上场,所有人肉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全都来了精神,眼巴巴瞅着,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凌芝颜面有忧色,林随安只恨宫宴上没有瓜子。
女帝眨了眨眼,提问:“听闻你在河岳城破了一宗医师连环shā • rén案,被害的皆是家境贫寒的老人,此案重大,死者两百余人,但凶手用毒奇特,两年都无人发现异常。朕很是好奇,你是如何发现的?”
花一棠也眨了眨眼,“启禀圣人,这案子此时说不太合适。”
“说来听听,无妨。”
“侦破此案最重要的环节便是验尸,当时,我寻了一名仵作,名叫方刻,他将一名死者尸体剖开,将尸体的心脏、胃液、肠子取出,装入瓷罐中——”花一棠停住声音,笑吟吟看着所有人脸都绿了,抱拳,“实在不宜继续说了。”
“咳咳咳,”陈宴凡忙打圆场,“上元佳节说凶案太不吉利了,说点别的。”
众官忙不迭点头。
女帝万分失望叹了口气,想了想,又笑问道,“听闻你入东都之时,曾与随州举子有过一段关于文脉的辩理,听闻四郎似乎对文脉的论述颇为不屑啊。”
花一棠神色一肃:“当时我恼怒那举子眼盲心盲,颠倒是非,混淆真相,所以话说重了些。”
“哦?”女帝道,“朕想知道,此时此地的花四郎,对文脉又有何见解?”
花一棠沉默片刻,“四郎以为,国之文脉,乃为一国之筋骨,筋骨坚,文脉立,国便强。文脉之基,不在某个士族,更不在几个世家,而在于平常百姓。国之志,唯看百姓之志,百姓之风骨,方成国之风骨。若家家户户皆能识字认理,若唐国之少年孩童皆能入学读书,何愁文脉不坚,国之无骨。至时,唐国文脉延绵不断,唐国气运自当千年万年!”
风变大了,屋檐下的宫灯轻轻晃动着,穗上的金玲叮叮作响。花一棠袖口和衣袂上的花氏族徽泛起明光,好似洁白的花苞里吐出一朵一朵火焰,透明的,微弱的,飘动在夜空中。
应天楼上静了下来,众人看着月光下花瓣般的少年进士,皆是大为震撼,天下人只道花氏四郎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想不到,竟能有此不凡见解,尤其是白汝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是整个人呆住了。
女帝愕然看向林随安,花一棠这番话,竟与林随安刚刚所言不谋而合,这俩孩子——嘿嘿,还挺心有灵犀的。
林随安也挺诧异,花一棠说的翻译成白话文就是“穷啥不能穷教育”,想不到这纨绔还颇有大局观和前瞻意识。
“四郎有志,朕心甚慰。”女帝笑着结束了花一棠的环节。
有了花一棠这般令人深刻的表现,后面的人只能称之为平平无奇,唯一有特点的是万飞英,舞了场刀,博得满场喝彩。
然后,最后一位,随州苏氏——苏意蕴。
林随安老激动了,把刚刚啃完的羊骨头捏碎,一粒一粒放在嘴里砸吧,权当假装瓜子过个嘴瘾,凌芝颜一旁看得哭笑不得。
苏意蕴翩然入场,白衣魅色,好不惑人,众人的眼神顿时变了,户部侍郎姜瑞锦不知为何,突然笑了一声。
“随州苏意蕴叩见圣人!”苏意蕴跪地,声清如水波,听得林随安心潮澎湃,这苏意蕴果然下了一番苦功夫啊,发声方式都做了修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