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一棠手忙脚乱松开林随安,扶着林随安坐稳,用手背贴着林随安的额头,笑了,“不发烧了,果然是好了。”
林随安静静看着他,眼前的少年衣衫褴褛,尤其是肩膀处,破烂得已经见了肉,能看到两条青紫色的伤痕,像是被什么绳索磨的,手上脸上满是擦伤,头发乱成了鸡窝,扎着几根干枯的松针,只剩半截簪子摇摇欲坠挂着,嘴巴干得爆了皮,颧骨上结了血痂,可一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星子一般。
还有他身上的香味,虽然淡了不少,但依然缠绵悠长。
林随安脑子里毫无预兆冒出一句诗:
【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
咳,此时此景,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林随安移开目光,“这是什么地方?”
这一问可不得了,花一棠立刻打开了话匣子,手舞足蹈比划道:“你可不知道当时有多惊险,火嗷嗷的烧啊,上面嘁哩喀喳直掉渣,嗷嗷的毒气啊,我用了吃奶的力气才将你和四个猪头拖进了密道,这四个猪头也太重了,拽也拽不动,千钧一发之际,我灵机一动,从密道壁上扯下滕根,三下五除二将这四个猪头捆成一串,背着你,拖着他们顺着密道一路逃亡——”
林随安默默瞟了眼丙四四人鼻青脸肿的脸,大约猜到了这一路上他们到底遭遇了什么。
“当时密道里啊,黑乎乎的,曲里拐弯的,还有岔路,岔口之多,闻所未闻,幸亏花某学识渊博,颇得闻风辨气之道,一路闻着味儿带着你们逃出升天,不曾想密道口竟然有一处地坑,还好死不死被枯枝树叶盖住了,我不慎一脚踏空,得!咱们就全进来了。”
说完,花一棠还摆了个“打完,收工”的造型。
林随安被逗乐了,“辛苦了。”
花一棠露出二十多颗大白牙嘿嘿一乐,竟然从背后摸出了一柄草编的扇子摇了起来,得意道,“那是,有本纨绔在,定然万事大吉!”
林随安瞪圆了眼睛,“这扇子是——”
“我自己编的,厉害吧?”花一棠万分嫌弃看了眼四人,“四个臭男人,我扇点香风给他们闻闻味儿已经仁至义尽了,总不能让我也抱着他们吧?多恶心!”
林随安憋笑,“花家四郎果然聪慧绝顶。”
花一棠十分受用,又摇了摇草扇,沉下嗓音道:“这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随安沉默片刻,“他们与我打斗之时,曾有一瞬间恢复了神志,或许还有救。”
花一棠皱眉,“我给他们喂了方大夫的解药,可直到现在也没醒过来,如今我们又身陷险地,自身难保,福祸难测,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来得及的……”林随安喃喃道,“来得及的……”
月光从松针的间隙筛下,仿佛在林随安身上铺了一层冰凉的水纹,花一棠心口剧烈一抽,他似乎在林随安身上看到了一种深不可测的孤独,仿佛茫茫天地间,只有她一人茕茕孑立,四顾无依。
花一棠不敢吭声了,想了想,蹭过去,肩膀小心翼翼贴着林随安的肩膀坐好,轻轻晃着草扇子,让衣服上残存的香气多飘过去一些。
四周一片宁静,林随安听到了月光落下的声音,感受到了花一棠的体温,闻到了温柔的果木香,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开,轻轻呼出一口气,道,“裘老庄主死前中毒已深,神志尽失,但力量和速度大增,和我不相上下,这四人也是如此,我有种感觉,他们与我……”
很像。
“不像!”花一棠的声音坚定又清澈,“他们输了,但你每次都能赢!”
林随安露出苦笑,“那是因为有方刻的解药和你的熏香,还有之前——”
之前是因为你恰好都在,若是仅凭她自己……
“这便是你与他们最大的不同。”花一棠轻轻握住林随安的手,侧过头,定定望着她的眼睛,“你身后有方大夫,有靳若、伊塔、木夏,还有我!”
少年眉眼舒朗,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闪着银光,林随安眼眶涌上一股热流,喉头发紧,慌乱垂下了眼皮。
花一棠偷偷勾起嘴角,语气似是完全没发现林随安的异样,摇着破草扇子继续道,“啊呀,这么说来,咱们的后台还真多呢,咱们花氏一族自不用提,还有凌六郎、大理寺,白汝仪和白向也勉勉强强算两个……”
林随安安静地听着:真好啊,她如今也是有后台的人了。
突然,林随安感受到了一股异样,背后汗毛唰一下竖了起来,猛地抬头。
惨白的月光下,一个人头倒吊着探入洞口,眉毛挂成了八字型,嘴巴一张一张翕动着,“啧啧啧,我找你们找的头顶生烟脚底冒火,想不到你们居然寻了个好地方赏月听风谈情说爱,太不厚道了吧?!”
“鬼啊!”花一棠尖叫。
“不是鬼,”林随安单手护住花一棠,飞速辨认着人头的五官,“是龙神观的玄清……”
诶?
人头笑了起来,换了一种声音,清悦如水中拨动琴弦,“宫廷玉液酒——”
“一百八一杯——”林随安条件反射接上暗号,瞬间反应过来,“云中月?!”
玄清道长——云中月眨了眨眼,往一边撇了撇嘴,“众目睽睽之下,你们这般眉来眼的,难道不觉得害臊吗?”
林随安和花一棠一怔,顺着云中月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但见对面四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们。
小剧场
丙四:艾玛,一睁眼就被塞了满嘴的狗粮,太心塞了。
丙十四、丙二十四、丙三十四: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