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靴人又静了片刻,“瞿慧当真是被云中月掳走的?”
吴正礼:“我怀疑根本没有云中月这个人!八成就是那个林随安干的!”
“若真是林随安做的,那就麻烦了。”
“怎么说?”
“你可知花一棠为何能连升四极,从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县尉擢升为益都城司法参军。”
“我记得你说过,他之前是在青州的一个什么县做县尉——莫非!”
“没错,花一棠就是破了龙神案的诚县县尉,他根本就是冲着青州绣品来的。”
吴正礼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也、也就是说——”
“花四郎已经率人查封了吴氏名下所有的布行。”
“!!”
“青州绣品的事已经败露,若是那件事也——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而且,我听闻花四郎审问嫌犯的手法甚是毒辣,青州审了三个人,疯了三个人——”
“那、那现在要如何是好啊?我最怕疼,若是他们用刑,我肯定熬不住,万一一个小心供出那个——岂不是、岂不是——”
黑靴人递给吴正礼一个黄色的瓷瓶,“你且将这个喝了。”
吴正礼眼球剧烈一颤,“这是什么?!”
“假死药,服用之后,十二时辰内气息全无。为今之计,你只有假死方能逃过一劫。”
吴正礼脸色刷白,直勾勾盯着黑靴人,“你莫要忘了,若我死了,你的那些赌债借据,包括你将连小霜卖给我的契约都会公之于众!”
黑靴人:“我救你一命,欠你的赌债从此一笔勾销。”
此言一出,吴正礼心中大定。此人最是贪婪自私,若是一无所求,定然有诈,但若是为了抹平赌债,倒是颇为可信,毕竟那三千贯的借据可是他的命门。
“一言为定!”吴正礼扒开瓶塞,一口喝了下去,慢慢闭上了眼睛。
黑靴人取出吴正礼手里的瓷瓶,塞回袖口,脚尖踢了踢吴正礼的脖颈,吴正礼软软翻到了一边,呼吸绵长,没有任何反应。
黑靴人笑了一声,转身出了牢房,黑色的靴子一步一步踏入黑暗。
片刻之后,牢房里又响起了脚步声,狱丞提着灯笼引路,凌芝颜和夏长史步履匆匆走了进来。
狱丞:“我瞧着吴正礼眼球转动,应该很快就要醒了,赶紧请二位大人过来问案——诶?”
狱丞看到仰面躺在牢房里的吴正礼,忙掏出钥匙打开牢门,近前扒拉了两下,喊了几声,又贴着吴正礼胸口听了听,挠头,“奇了怪了。”
夏长史:“有何不妥?”
狱丞起身抱拳,“回夏长史,吴正礼呼吸正常,心跳正常,看起来应该是睡着了,但就是叫不醒。”
凌芝颜眉头一皱,走进牢房撩袍蹲身,手指贴在吴正礼脖颈测了测脉搏,又让狱丞端了碗水泼在吴正礼脸上,吴正礼双目紧闭,毫无反应,凌芝颜捏开吴正礼下颚,单手扇风闻了闻,面色一变,“他口中有股怪味儿,被人灌了药!”
夏长史:“什么?!”
狱丞大惊失色,“怎、怎么可能,刚刚还好好的!”
“适才有谁来过?”凌芝颜问。
狱丞冷汗淋漓,“池太守严令,吴正礼一案事关重大,必须严加看管,没有池太守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探望。何况我刚刚出去接二位大人,离开不到一刻钟,这衙牢只有一条路一个出入口,咱们来的时候根本没看到人啊!”
“别纠结这个了,快看看人还有救吗?”夏长史叫道。
凌芝颜翻开吴正礼的眼皮看了看,皱眉,“速速请个大夫——不,速速请方仵作过来!”
狱丞提着灯笼一路狂奔了出去。
凌芝颜从牢房外面取下火把,照着牢房里外绕了一圈,又握着牢房上的特制铜锁观察半晌,皱紧了眉头。
灼灼火光下,大理寺司直眉眼凌厉,犹如寺庙中金刚怒目的神佛,夏长史大气也不敢出,远远站在一边。
很快,狱丞带着方刻到了。
方刻飞速把脉,又以银针分别刺入吴正礼几处大穴,吴正礼还是毫无反应,方刻啧了一声,“是假死药。”
凌芝颜:“假死药是何物?”
方刻双手飞快在大木箱里翻腾,“假死药又称金蝉脱壳,服下后能令人气息心跳全无,犹如死了一般。药效可持续十到十二个时辰,药效一过,呼吸心跳恢复,人便可复生。”
凌芝颜:“但是吴正礼呼吸心跳皆如常,只是昏迷不醒。”
“因为他服用的假死药只有一半药量,服用之后心跳呼吸如常,失去意识,就如同睡着了一般,但是——”方刻翻出了一根两指粗、三尺长的皮管,还有一个类似马嚼子的东西,“至此之后,一睡不醒,无法进食喝水,最终会被活活饿死。”
凌芝颜和夏长史顿时大惊失色。
“好在他服下假死药时间门不长,还有的救。”方刻示意狱丞,“叫两个狱卒过来搭把手。”
一个狱卒压住了吴正礼的双腿,一个狱卒压住了吴正礼的双臂,方刻卸掉了吴正礼的下巴,用“马嚼子”将吴正礼的嘴固定住,让狱丞帮忙将马嚼子和吴正礼的脖颈固定好,抓起皮管噗叽一声塞进了吴正礼的咽喉,唰唰唰往下顺,吴正礼双手双脚开始发抖,两个狱卒的面色不太好看,狱丞的脸都白了,心道这到底是什么要命的刑罚,也太恐怖了。
皮管顺下去一尺有余,方刻从大木箱里抽出一个长瓷瓶,将瓶里的液体咚咚咚灌进了皮管,吴正礼整个人弹了起来,全身疯狂抽搐,四个人根本压不住,凌芝颜忙上前帮忙压住了吴正礼的肩膀,就在此时,方刻眸光一闪,大喝一声“松手,让开!”,倏然拔出皮管,吴正礼整个人向前一扑,嗷一声,吐了满地的花花绿绿,
狱卒和狱丞哇一声也吐了,夏长史用袖子捂着嘴,脸色惨白,凌芝颜捏着鼻子强忍反胃,只有方刻面色如常,将吴正礼拖到一边,仔细检查一遍,点了点头,“吐出来了八成,甚好。”
夏长史:“此种解毒的法子简直闻所未闻,敢问方仵作,可有什么讲究?”
“屁讲究。我以前见农人用类似的方法替中毒的牲畜洗过胃,”方刻挽起袖子,照着吴正礼的脸狠狠扇了一巴掌,啪一声,夏长史吓得一个哆嗦,“一直没机会在人的身上试验——奇怪,还不醒?”
方刻又对着吴正礼的脸狠狠扇了四五下,吴正礼的脸肿了,方刻也累得够呛,吴正礼哼唧了两声,歪头倒在了地上。
夏长史:“方、方仵作……他不会……”
被你弄死了吧?
方刻又翻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液体倒进了吴正礼的嘴里,“此人虽然言行若牲畜,但身体毕竟还是人,估计要晕个三五日了。”
夏长史:“……”
刚刚他好像听到这位方仵作一本正经地在骂人。
凌芝颜皱眉:“三五日吗……”
“没死就不错了。六个时辰后,给他灌点水,否则也活不过三五日。”方刻站起身,背起大木箱,走到凌芝颜身边,脚步一顿,放低声音,“吴正礼之前口腔里没有任何破损,说明这假死药是他自己喝下去的。”
凌芝颜:“吴正礼身上并没有假死药的容器,定是有人取走了,取走容器的人便是给他送药的人。”
方刻:“要么,他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一心求死,要么,他被人骗了。”
凌芝颜眸光一动,“无论是那种情况,送药之人定是吴正礼十分信任之人。”
小剧场
花参军一行浩浩荡荡离开吴氏布行后,惊魂未定的余掌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全身汗透。
他的预感是对的,那个账簿果然救了他一命。
门外响起脚步声,一行人逆着光走进了布行,为首的竟然是益都花氏家主,花二木。
余掌柜怔怔看着花二木悠哉悠哉在布行里转了一圈,寻了个空位款款落座,示意随行小厮送上茶水,滋溜抿了一口,道:
“余掌柜是吧,我瞧着你这铺子打理的不错,不如考虑一下和花氏合作如何?”
余掌柜傻了整整半盏茶的功夫,腾一下跳起身,殷勤凑上前,堆起笑脸道:“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