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红凝闺房在段九家三院小楼的最顶层,光线最好的一间。
迎面是一张六扇刺绣屏风,绣着一簇怒放的海棠花,光影变幻间,海棠栩栩如生,仿若迎风摇摆,。
绕过屏风,入眼处是一张朱红色的卧榻,卧榻临窗,三四个大软垫扔在上面,所有的窗户都是打开的,阳光和风缠绕着掠过卧榻上的轴书,书页如龙鳞翻动,沙沙作响。
卧榻左侧,是一张红木妆台,立着半人高的铜镜,光可鉴人,妆台上放着五层妆盒,两大排晶莹剔透的琉璃瓶,琉璃瓶的光衍射成一束束细小的彩虹。
左侧圆拱门内,能看到是一间雅致的茶室,右侧的拱门挂着层层叠叠的账幔,随着风轻轻飘动着,应该是段红凝的寝室。
引路的丫鬟似乎与刘青曦很熟,言谈间很是亲昵,刘青曦进了屋,没有去茶室,而是先将卧榻上的轴书收好,和她的书箧一起摆在榻边的小案上,直接脱了鞋,盘膝坐上卧榻,还招呼林随安一起。
林随安汗都下来了,“这、这不合适吧?”
“无妨,都是女子,不必拘谨。”账幔后传出段红凝的声音,“林娘子既然是刘娘子的朋友,便也是我段九娘的朋友。”
林随安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客随主便,和刘青曦一样脱鞋盘膝坐下,拉出衣襟盖住了脚丫子,还是觉得别扭,眼珠子尴尬转了两圈,没话找话,“刘娘子这书箧里装的是什么?”
刘青曦打开书箧,里面竟都是五彩缤纷的脂粉盒。
“九娘是益都城有名的妆容大家,对脂粉、粉膏、唇脂、梳发、首饰皆有研究,这些是我刘氏脂粉铺子的新品,特来请九娘赏评,若是能得段娘子称赞一二,定能畅销益都城。”
刘青曦口中的九娘应该就是段红凝,林随安心道,原来段红凝是这个时代的美妆博主。
丫鬟很快送来了托案,两盏茶,一碟水晶龙凤糕,茶色清澈澄明如琥珀,林随安尝了一口,是青州城县的上品百花茶。益都净门百花茶的销售渠道刚刚铺开,段红凝就能买到如此正宗的茶,果然是人脉资源丰富。
寝室账幔飘动,一名女子身着薄衫缓步行出,长发随意披散,赤着脚,脚趾探出裙摆踩在阳光里,一点蔻红,很是诱|人。
林随安张大了嘴巴,脑袋飘出一串问号:姐姐,你谁啊?
眼前的女子身形窈窕,发丝如云,行走间,风姿卓越,唯有这张脸,面色黯黄,眼皮红肿,黑眼圈和方刻有一拼,鼻翼两侧还有许多雀斑。
“之前在散花楼承蒙林娘子照拂,红凝本想着寻个时间,携礼去府上致谢,未曾想,林娘子与刘娘子成了朋友,我们当真是有缘啊。”
女子一开口,林随安听出来了,的确是段红凝的声音。
刘青曦掩口轻笑,“莫非没上妆的九娘惊到林娘子了?”
林随安挠了挠额头,“段娘子肯素颜相见,想必是不拿林某当外人,林某受宠若惊。”
段红凝颔首施礼,提裙走到妆台前坐下,拉开了第一层妆盒,里面装满了各种造型的袖珍容器,圆的、扁的、长的、方的,材质也是五花八门,金的、银的、玉的、琉璃的,容器中是各种颜色的粉膏,除了常见的白色和绯色,还有紫色、绿色,灰色等等,二层装盒是颜色从深到浅的碳笔,三层是几十盒唇脂,四层分两格,一格是造型各异的花钿,另一格是镊子、剪刀、和造型各异、大小不一的刷子,五层全是琳琅满目的发饰。
就见段红凝先将桌面琉璃瓶里的液体倒在手心,以指腹融合均匀了,对着镜子,沿着皮肤纹路一点一点涂抹均匀,脸上肌肤渐渐变得清透湿润,段红凝似乎并不着急上妆,而是取出一个干净的玉盒,将一个琉璃盒里的白色粉状物倒了进去,又掺了些琉璃瓶的液体,取出细细的银棍慢慢搅拌着,很快,里面的粉状物变成了粘稠状,表面泛起丝绢般的光泽。
“林娘子此来,莫非也想问弥妮娜和连娘子的事儿?”段红凝问。
林随安伸长脖子瞄着段红凝的手法,“啊,对。……这里面是啥?”
“是云母。”段红凝瞥了眼林随安的表情,嘴角勾了勾,“我所知道的,昨夜已经尽数告诉凌司直了。”
“啊,哦。”林随安点头,又吸着鼻子闻了闻,“这是干嘛的?”
“这可是九娘的独家妆容秘法,不外传的。”刘青曦笑道,“林娘子可仔细瞧瞧。”
段红凝从一层装盒里取出一个长方形的羊脂玉盒,打开,里面是薄如蝉翼的轻纱,以银镊子夹起一片,小心翼翼覆在脸上,用手指轻轻压住,轻纱竟然奇迹般贴在了脸上,取出袖珍的小刷子,沾了云母,细细密密涂在轻纱上,再以粉扑沾了蜜粉修饰细节,不消片刻,轻纱和云母便成了段红凝第二层肌肤,丝滑细腻,光彩照人。
林随安下巴都掉了,“哇哦哦哦哦!”
刘青曦笑出了声,“林娘子你也太夸张了。”
“厉害!”林随安吧唧吧唧鼓掌,“如此出神入化的技术,天下第一盗云中月看了都自愧不如。”
段红凝也被逗笑了,选了一支碳笔,开始描眉,“林娘子当真和云中月在莫愁湖上大战了五百回合?”
林随安托着腮帮子津津有味观赏着段红凝的手法,“怎么可能,也就打了三五十个回合吧。”
刘青曦:“云中月真的如传闻一般,千人千面?”
“云中月那厮会易容术,不仅能扮成唐人、胡人、男人、老人,更可怕的是,他会缩骨功,能扮成老妇人,甚至小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