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红凝开始最后一道工序,选出一枚金色的花钿,贴在了额心,眸光也和声音一样软了下来,“连娘子是个很爱笑的人,笑起来声音像含了一口水,说话软软糯糯的。她说她幼时生活在扬都,那是个空气里都飘着甜香的地方。她胆子很小,看到灯下的小虫都一惊一乍的。天晴的时候,她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什么也不买,就是闲逛。她喜欢热闹,晚上听着市集上车来车往,才能睡得着。”
段红凝说连小霜时候的表情,六分怀念,三分悲伤,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更像是在聊一个多年老友。
似是看透了林随安心中所想一般,段红凝笑了笑,“我与连娘子相识不到两年,但趣味相投,相见恨晚,就仿佛……认识了许多年一般。”
“瞿娘子口中的连小霜和段娘子口中的连小霜,”林随安道,“不像一个人。”
“或许吧,”段红凝完成妆容的最后一道工序,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或许我们都不了解她。”
*
花一棠坐在段九家的大堂里,摇着扇子,抖着腿,整个人都气鼓鼓的。
林随安去段红凝房中已经快半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出来?才见过两面,又不熟,聊什么能聊这么久?
段九家的妓人、丫鬟和小厮们都在为下午开业做准备,忙忙碌碌的,时不时瞟花一棠两眼,互相交换着眼色。
那个就是传说中的扬都第一纨绔花家四郎诶。
怎么看起来像颗蔫豆角?
听说和他一起来的林娘子去了九娘的闺房,呆了好久了。
哎呦,莫不是这花家四郎吃醋了?
嘿,九娘的仰慕者咱们也见了不少,因为九娘打架吃醋的更是多如过江之鲫,我瞧这花四郎的醋味是最大的。
你闻闻,这酸味儿,真真儿的呛死个人。
不对吧,我瞧这花四郎吃的是那个林娘子的醋。
那个林娘子?瘦了吧唧的,样貌平平无奇,不涂胭脂不涂粉,不穿罗裙不描眉,花四郎长得这么漂亮,家世又好,能看上她?
去去去,你们这帮臭男人懂个屁,没眼睛还没脑子,完全看不懂女子的好。
林娘子那可是顶尖的美人,你们眼瞎了吗?
嘘嘘嘘,小点声,花四郎看过来了。
花一棠实在坐不住了,啪一声合上扇子,径直走了过来,小厮和丫鬟们一哄而散,花一棠手疾眼快拦住了一个妓人,抱扇施了个礼,“敢问这位娘子,段娘子的闺房在何处?”
妓人眨了眨眼,“段娘子说了,今日不待客。”
“花某有个朋友去段娘子房中已经有些时间了,实在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又有几个妓人凑过来,“担心段娘子吃了你家林娘子?”
花一棠挑眉一笑,“正是如此。”
众妓人笑成了一团。
“花四郎不必担忧,我刚刚路过九娘的门口,听见里面有说有笑的,很是开心呢。”
花一棠:“诶?”
“九娘似是很喜欢林娘子呢。”
花一棠:“诶??”
“林娘子巾帼英雄,英姿飒爽,莫说九娘,我们都很喜欢呢。”
花一棠:”诶???”
扬都花氏四郎,此时此刻,感觉压力十分山大。
妓人们笑了一阵,又有些失落。
“这半年来,只有刘娘子来的时候,九娘才能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