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安睁开了眼睛。
一只银色的风铃挂在头顶,风铃下没有挂纸签,而是一个做工粗糙的绿色竹筒,风一吹,竹筒晃动,叮铃铃、叮铃铃——洒落一片细碎的阳光。
林随安有些发怔,目光转向四周,她还在司法署里,身下是一张宽敞的卧榻,瞧着像方刻的专用品,花一棠坐在榻边,一只手托着腮帮子,一只手握着自己的手腕,长长的睫毛在铃声中轻轻地颤动着,林随安想到了春风中的花蕊。
黑夜已经过去,天亮了。
林随安轻轻呼出一口气。
花一棠眼皮一动,腾一下坐直,茫然四望,有点睡蒙了,看到林随安,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睡醒了?”
林随安点头,撑着胳膊起身,花一棠忙在她身后垫上两个大软垫,林随安这才发现全身又酸又疼,完全用不上力,好像连夜爬了二十里山路。
果然,死者执念越强,金手指的副作用越大。那些白牲死前定是极度恐惧,才会生出这么强大的执念。
林随安揉了揉太阳穴:“什么时辰了?”
“辰正二刻,你睡了足足三个时辰。”花一棠小心观察着林随安的状态,“你——感觉如何?”
“无妨,只是有些累。”
花一棠喉结动了动,“看到了什么?”
“身上有很多野兽的爪子……不,应该是人手,有笑声,尖叫声,很乱,很疼,很……恶心……”林随安闭眼,胃里一片翻腾,几乎要吐出来。
突然,温柔的果木香将她裹了起来,林随安愕然睁开眼,发现花一棠轻轻抱住了她,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今天这家伙身上的熏香格外好闻啊,林随安反胃的感觉弱了些,“你今天的熏香叫什么名字?”
花一棠肩膀一颤,猛地向后一窜,松开了林随安,眼珠子乱飘,“木夏新调的,叫——梅花雪,梨花月,相思海棠一枝春……”
“海棠……”林随安口中喃喃,她只见过连小霜的尸体,并未见过她生前的模样,为何会梦见她,还是那般鲜活明丽的模样。
还是说,那不是她的梦,而是某些白牲的记忆?
亦或是,连小霜的魂魄入梦,想要告诉她什么吗?
“连小霜的案子我们漏掉了一处关键。”林随安道。
花一棠垂下眼皮,“你是说这个吧。”
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了作为凶器的证物——瞿慧贴身收着的海棠绣花丝帕,半簇海棠仿若被利刃劈开了一般,断口异常整齐,恰好能与之前案发现场的绣品拓图拼接成一簇完整的海棠。
“瞿慧说连小霜死前已经完成了绣品,”花一棠道,“而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的却只有半幅绣品。”
“沈长老说过,那副绣品之前是绣好的,但又被拆了,然后又绣回了半幅,且不是连小霜的针法技艺,如果不是瞿慧做的,就是处理连小霜尸体的人做的。”
林随安一边回忆之前的线索,一边推断,“也就是说,瞿慧离开的时候,绣品依然是完整的,那么瞿慧就不可能用shā • rén的绣线绣出严丝合缝的半幅海棠。所以,这张丝帕应该是抛尸人绣的,后来不知为何又到了瞿慧的手里。”
花一棠皱眉点头,表示肯定。
林随安看着花一棠的表情,心里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瞿慧呢?”
花一棠沉默半晌,“你突然晕倒,方大夫给你灌了药、扎了针,说你只是昏睡过去,我……我和大家当时都吓坏了,心里乱成一团,一时间门,竟都忽略了这丝帕的破绽,待发觉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凌六郎急急忙忙赶去衙狱提审瞿慧,不想——”花一棠眼眶通红,“瞿慧死了。”
林随安脑袋嗡一声,攥住了花一棠的手腕,“怎么死的?!”
“她偷偷吃了藏在发髻里的赝品百花茶,呕吐物堵住气管,窒息而亡。”花一棠低声道,“原来,她之前也曾被吴正礼强迫吸入过龙神果的烟雾,可她却从未说过。”
“她哪来的赝品百花茶……”林随安问了半句,心里已经明白了。
定是从吴正清房里找到的,瞿慧在秋月茶坊见过马彪等人毒性发作时的状态,当然知道吃下赝品茶的后果,所以,这本就是她计划好的。
风铃“叮铃、叮铃”晃动着,林随安眼眶发酸,撑着身体下床,“带我去看看她。”
花一棠拽住了她的手肘,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
林随安眸光坚定,“我必须去。”
花一棠眼中迸出红光,下巴紧绷,胸口剧烈起伏几次,蹲下身,替林随安穿好鞋子,转身背对着卧榻,轻声道,“我背你去。”
*
小剧场:
一个时辰前。
木夏看着花一棠在姻缘风铃下面系上了竹筒,疑惑,“这竹筒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这是旦日制举时林随安用千净劈给我的,能辟邪。”花一棠定定望着林随安苍白的睡脸,“定能助她早点醒过来。”
木夏:“……”
用林娘子自己劈的竹筒替林娘子辟邪?果然是四郎才能想出来的办法,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