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芙薇一顿,随后很小声、很谨慎地问他:
“您、您不会觉得我小性吗?”
“你是小姑娘啊,”他感慨地叹了一声,视野里那串佛珠衬得她手腕格外白皙纤细,更是漂亮如玉、皎皎如月了,“就是这样的你,何故要在朕的面前掩饰呢?”
“还是说,你也觉得……在皇帝的面前,是不能再做个诚实坦然的人了?”
“不是!”纪芙薇立刻抬起了头,意外激动,一双眼睛自然便染上了水色,映衬着霞光漫天。
“我只是、只是……”她迟疑了一下,才道,“我不想您觉得我是个坏姑娘。我不想您觉得我小气、任性,不想您不愿再关照我、不愿再喜欢我了……”
纪芙薇一愣,好像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会说出那个字眼——
“喜欢”。
哦,是的,没错了。
恩人是唯一会待她好的长辈,她又怎么能忍受失去这份关心的可能呢?
想到这里,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萧晟煜定定地看了她一会,随后才露出几分微笑来。
“你且安心。”
许是他态度太温柔,又或者是言语中纵容的意味格外强烈,纪芙薇难得犹疑了一瞬,心中反而坚定了某些念头。
她咬了咬下唇,得到了他一个不太赞成的表情,最后她鼓起勇气开口。
“可是……”
“嗯?”
“之前……”她放低了声音,小声地,就像是害怕惊动了什么一般,带着几分怯怯,可说出去的话却显得格外勇敢,只有在他的面前,她好像才有说出这些的勇气,但有时候她好像又会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欢喜和悲伤都显得那样极端。
恩人是不一样的。
纪芙薇更清楚了这一点。
“之前您是不是想要送走我呢?”
萧晟煜微怔,那双灿然又深邃的黑眸中瞳孔微颤,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便避开了她灼灼如灯般明亮的视线,甚至有几分意料之外的狼狈。
他没有想到她会察觉,但当这真的发生的时候,他好像又没有那么意外。毕竟她是个聪敏又灵慧的姑娘,他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不是。”他说,“只是……女眷参与的宴会与活动一类,朕无法带给你,但你是年轻的小姑娘,不像是朕这个而立之年的人,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朕不该限制你。”
萧晟煜对此是这么解答的。
纪芙薇再度抿了抿唇。
她明白他的意思,但私心里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和说法。
明明这是极有道理的,可她莫名就是升起了一股伤心的感觉。
这奇妙的心情来得突然,却一下子叫她湿润了眼眶,一股难言的委屈便涌上了心头。
纪芙薇不想叫他看见自己哭泣的样子,便干脆地背过了身去。
萧晟煜先是一愣,随即苦笑。
他似乎还是那般不擅长应付小姑娘,别说亲侄女怕她,救下来的小姑娘原还亲近他,眼下便背过身去不肯看他,似乎是讨厌了他了。
“呜……”
纪芙薇赶忙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珠,但断了线的珍珠就是要往下落,哪里由得她拒绝。
“呜呜……”
她抽泣着,更加狼狈又生气地抹眼泪,不自觉地便与自己较起了劲儿,手上的动作越发狠了,擦疼了脸皮都不顾。
萧晟煜犹豫了一下。
手已经伸了出去,可视线一下就看到了自己穿着的法衣上,这佛门的装扮似乎是在提醒着他什么。
但也就是这么一瞬。
他随后便低下了头,偏过了视线。
成年人总是有些狡猾的——
毕竟是特殊情况,也不必非得死守着清规戒律。
更何况,若只是关照小辈,大约也不算什么破戒?
他是谨守誓言,不能叫自己救回来的小姑娘继续伤心下去。
想到这里,萧晟煜便轻轻地掰过了她的肩膀。
小姑娘还和他较劲,不过只坚持了一瞬,便放松了力道,重新转身对着他,不过仍然低着头,就只能看见眼泪水一滴滴往下落的样子。
“唉,是我不好。”萧晟煜便道,“莫和自己过不去,脸都要给你擦红了,要破皮了。”
哪有人能在他面前是这副样子的。
他在心里叹了一声,颇觉这个皇帝在小猫咪面前也是很没有面子了,但想到猫儿的性子,他又半分生不起气来。
除了哄着,还能如何呢?
“来,用手帕。”
瞧着那熟悉的手帕,除了一角的花纹略有不同,这一块绣的是墨竹,其他好像和她先前有的那块一模一样的。
纪芙薇瞪着手帕,一双乌溜溜的猫眼里又往外涌出泪水了。
泪珠子打在手帕上,萧晟煜再度叹息一声,怜惜之意更浓。
他原不想的,可似乎也没有了别的选择。
这大略也算不上什么破戒,左右都要之后反思,就再多加一卷的功课也无妨了。
“不哭了,乖。”他道,“朕有什么不对的,你说便是,朕这个年纪的人了,便是你骂两句朕也承受得住,不会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