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次辅家果然抓住了这次机会。
害杨诚铭的就这么几家,打头的便是文国公府的两房嫡公子,尤其是文国公世子,地位不比一般。
正所谓贼首不除,万事难为。
别看别家道歉态度认真,都给出了“我家不孝子随你们处置”的话语,但实际上还是眼瞧着冯家的动作。
三房的冯宇本就是个不肖子孙,纨绔之名内外皆知,与其才娶没多久的勋贵嫡妻更是闹出了许多笑话,虱子多了不怕咬,就是处理了也不至于多可惜。
反而是冯家世子,根据小厮所言,他才是打头先伸手撕扯杨诚铭衣服的那个,也是最先口出恶言的那位,也只有他胆子才那么大,最是喜好女相弱气的貌美娈童不过,还有不少艳诗传出,反在有些文人中得了个“美名”。
眼见着小孙子至今还躺在床上,用人参吊着那最后一口气,杨次辅真的很难忍下这口气。
虽然勋贵积威多年,枝繁叶茂,但当今也不是一味纵着,历代皇帝都有在进行遏制世家发展,扶持寒门学子和清贵新秀的举动。
文国公冯家子嗣众多,嫡流都好几个,世子一房也两个嫡子了,根本不像是杨家,二儿子统共也就杨诚铭一个儿子,女儿倒是有了仨,但独苗就是独苗,和其他家情况不完全一样。
最让人生气的是,居然有人家提议送几个貌美姬妾过来,不拘是瘦马花魁,亦或是舞女歌姬,只要看上的,都能给杨次辅二子安排上,说是定能生个大胖小子。别说旁的,杨次辅二子、杨诚铭亲爹可是气得不轻,当场就把人轰了出去。
“荒唐。”他想。
若不是大略品出了陛下打算对三公五侯“动刀子”的意图,再加上家里正不幸遭遇这等孽事,杨次辅原是不会做这个出头椽子,首先和三公里根基更深的文官集团对上的。
武官因为锦衣卫的存在,削弱起来比想象中的容易,有前面一遭去除蛀虫之举就能看出来,在军事上当今圣上的掌控力相当惊人,只是一直藏而未露,期望以雷霆手段迅速了结,一击必杀,并非是真的手段软弱之人。
便是佛门,也有怒目金刚,更何况当今之信佛,更追求的是个人修行和精神境界的提升,并非单纯地念经拜佛,求神问道。
另一边,纪芙薇回了照幽居,许是出去走了走、和好朋友聊了天心情好了些,可随着时间流逝,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控制不住自己乱想的脑子,她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些不安。
失去了萧晟煜存在的宅子,就像是突然失去了某种庇护。
在她逐渐能够看清的近处的黑暗里,似乎曾经潜藏在里面的那些鬼魅,又重新出现了。
那些魑魅魍魉,在纪芙薇无比恐惧的死亡与黑暗中窥伺着她,始终没有死心,她以为自己摆脱了,但其实没有,只是因为萧晟煜这位天子的存在,它们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有他在,她便觉得自己是能够战胜它们的。
它们吐出的呼吸带着冰冷的气息,它们的目光是最恐怖而凝滞的黑色,又宛若是某种带着死亡气息的焦土。
就像是她梦魇里一次次出现的向二公子等人落葬时的坟土才会有的味道,其中混杂着更为浓烈的燃烧纸钱等物时特有的烧灼之味。这些伴随着黑暗而存在的东西,是真正的噩梦。
纪芙薇曾经有很常一段时间都有这种感觉。
在她看不清的夜晚中,她都感觉这些恐怖的气息近在咫尺,就在她紧关着的房门之外,在她窗沿的窗户口下,静静地注视着她。
更有一段时候,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被触碰了,那僵硬的尸体,毛绒绒的冰冷的没有任何声息的尸体——
就像是那条小狗,血腥中带着绝望与死亡的味道。
那些“脏东西”,如影随形地伴随着她。
纪芙薇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起来了,大概是从喝药了之后,或者说从离开了向家,被萧晟煜救了之后,她几乎都觉得已经摆脱了这种黑暗,更何况她现在已经能够在晚上看见一些了。
未知才更加恐怖。
能够看见多少有几分微薄的希望。
直到上次遇刺之后,再次目睹鲜血,她依然控制不住自己会乱想,在无人的时候,寂静的夜晚将那些被压抑下去的东西,重新带了回来。
只有他在的时候,她才会安心。
纪芙薇又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是她的救赎,是她昏暗的世界里唯一的光。
可她没有理由不让他离开,更没有道理能让一个国家的皇帝为了她退步低头。
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想法自私而任性。
他是自由自在的人,是天上的太阳、夜晚的月亮,是永不熄灭的光——
她怎么能够束缚住他?!
“纪姑娘,纪姑娘?”天冬冒险推醒了她,“快醒醒!”
“唔?”纪芙薇挣扎着睁开眼睛,才觉得自己浑身都浸透在汗水中。
梦里的心悸过去了,只余下些许参与的恐惧。
视野看去,虽是夜晚,但一片灯火通明,天冬等人都起来守在了她的身边。
“怎么了?”纪芙薇只感觉到仅剩的一点情绪,有点像是她当初被人打晕时候,做梦预兆到未来时候醒来之后的感觉。
梦里更为恐怖,但情绪都没有被完全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