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身份算,纪芙薇想当皇后,应该是肯定够的。
她勋贵背景是许多姑娘比不上的,即使她已经是个寡妇了,但三公五侯到底还没完全“咽气”。
算着旧制,除了皇后,像是其他妃嫔,大部分都不会是出身高位的,就连许多皇后都是四五品官员之女,小门小户的,不值一提,全看皇帝本人和皇帝的父母的意思。
不过旧有的低身份的那些,很容易就都殉葬了,不像是如今。
现在皇宫里,东西太后并贵太妃,都是出身不低的。
“东西都要收起来了……”天冬迟疑地问莲心姑姑道,“是不是都放进库房,还是带一些进宫去?”
莲心姑姑也叫这突然的事情弄得有些焦灼。
陛下的态度并不明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和太后娘娘商量过。
莲心姑姑不仅是乾清宫的人,本质上更是太后的人,是太后特地从身边伺候的人里拨给皇帝的,专门负责皇帝的生活。
旁的不说,莲心姑姑却觉得这样的事情,太后娘娘不会很高兴。
其他人兴许会觉得这是陛下终于起了心思,了凡心的先兆,毕竟人都盼着皇帝能有自己的子嗣,总比再换一宗继承来得方便,而且有了一,就能有二。
但莲心姑姑打眼瞧着,不仅陛下的态度不太明朗,不知道会是个如何的打算,纪姑娘的态度其实也很模糊。
她原还以为纪姑娘提了想进宫,陛下答应,这就是有了新“发展”的意思,结果等她问清楚了状况,莲心姑姑都呆住了。
纪姑娘是奔着呆在陛下身边,不图其他,一定要说理由就是“报恩”,这么个目的去的。
只是陛下不同意她当个婢女,但也不想要她做个妃嫔,两人甚至说好了“不会侍寝”这种事情。
莲心姑姑当时就听傻了。
尤其纪芙薇害羞地红着脸说这些事情时,面上一点委屈、不情愿都没有,反而很高兴,甚至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她是只想呆在他身边,反而畏惧男女之事的。
这不活脱脱一个小姑娘吗?!
根本没懂那男女之情啊!
于是,莲心姑姑再去试探他们三十多年不开窍的英明神武的陛下。
萧晟煜的态度也奇怪,大概还没忘记他想皈依佛门的想法,一心奔着成为至高“觉者”而去的理想依然还在,这红尘是当真不值得他留恋——
他也不想破戒,也不想临幸纪姑娘。
但要叫他放手,那似乎也不成。
陛下对纪姑娘是记挂的,也是真的不放心的。
眼下这瞧着仿佛玩闹似的,看着两个人的意思,那就是换个地方住,从照幽居改到皇宫去,这样还能堵了天下人的嘴,省得叫他们多非议什么。
若是改了念头,就给纪姑娘换个名头,譬如是皇女封号,或者是落定了妃嫔的身份去,眼下就还是这么“住着”。
他们两个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莲心姑姑却直接傻了眼。
“我再去问问陛下吧。”莲心姑姑实在是不放心。
其他人有些高兴,有些纳闷,但能回宫对大部分宫婢来说都是惊喜的事情,特别她们都觉得纪姑娘进皇宫是享受好日子去的。
萧晟煜的院子依然很安静,纪芙薇那边在收拾,他这里却没有。
手下人都知道他不太平静,甚至心情还不怎么好,故而作愈发轻巧,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
并不简单像是带着喜爱之人回宫的模样。
“陛下,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莲心姑姑困惑,众人心里也打着鼓。
“奴婢斗胆,多问一句,纪姑娘这事情,到底是个如何的章程?”
李顺一个守在门口,不由也跟着提起了耳朵。
他也好奇很久了,这像又不像是是妃嫔进宫,尤其是陛下的态度,从未见如此难于琢磨的。
“叫她陪陪母后也行。”萧晟煜道,“等过了一两年,皇宫呆腻了,再出来住着。”
“纪姑娘是小孩子心性,可您……”莲心姑姑没有忍住,他怎么能这么陪着她胡闹呢?姑娘的名节在这啊。
“你没看出来她的不安吗?”萧晟煜缓声道,“向家等给她留下的伤痕太深,朕却医不了她的心,太医能治她身上的伤痕,却拿她心头的苦痛无可奈何……只是她却愿意将一颗玲珑心交给朕。
“先前与她说破已经是冒然,为个向二的事情就哭了许久,难受了几个日夜……朕见不得她难受落泪,自然只能顺着她意思下去。”
莲心愣了愣,这话倒是反驳不得了。
纪姑娘受了太多的伤,性子有时候有些左,甚至有时候显得极端,但她不伤人,只伤自己。
难得她鼓起勇气,提起这么“冒然”又“冒险”的事情,萧晟煜实在是找不到理由拒绝。
正如她一直坚持的,她只是想呆在他的身边。
这样能让她安心。
萧晟煜想让她安心,想要让她不再害怕,不会一次次地噩梦,不会像是风雨中的残花一般,某一天就这样将自己逼死。
他想渡她,也想救她,更喜欢看她微笑的模样,而不是让哀愁萦绕在她眉宇之间,好似永远不得展颜,只能受着捧心之苦。
在这样想要“呵护”的心情下,萧晟煜想不出理由拒绝她。
现在一闭眼,他只能回忆起她水色的眼眸凄楚地看着他的模样,她满心满眼里只有他,难得提起一个坚定的要求,就立马把自己放到了悬崖边的位置上。
萧晟煜只觉得自己若是拒绝,那就是直接把她推了下去,那是要生生地逼死她。
“我若是拒绝,”他低垂了眼眸,“莲心你该知道那样的要求对一个害羞的小姑娘来说有多不容易……我若是拒绝,估计往后她便再不会和我提真心的要求了。”
“她只会顺着我的意,顺着我给她的安排,顺着其他所有人的想法……而她,就会走向郁郁终结的末路。”
萧晟煜转着手上的佛珠,这是他头一次面对的,实在想不出解法的困局。
一想到这样漂亮又聪明的小姑娘会失去所有的笑颜,让愁苦沾染她的眉眼,就此永远地闭上眼睛——
香消玉殒。
想到这个词,他都觉得心颤。
“莲心,你可有其他的解法?”
莲心姑姑一愣。
这下,她大概明白了。
但是,固然纪姑娘懵懂,可陛下是不是也……
莲心姑姑虽没有和人谈情说爱过,但见过许多爱而不得的痴情男女,也见识过不少怨侣苦熬日子。
陛下这么一说,她反而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回去一路,她还在苦思冥想。
最后,她模模糊糊地认识到了一点:
纪姑娘对陛下太过特殊了一些,特殊到陛下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点,但这个恨不能捧到手心里的态度,根本不是无情啊!
那是有情之下,太过于珍重,却又因为陛下自己给自己划定的种种清规戒律,这才显得他一味地在和自己别劲。
想到这里,莲心姑姑结实地松了口气。
“这样便好。”她心道,“剩下的便交给娘娘操心吧。”
天底下,若是陛下是最有智慧的男子,那生育了陛下的太后娘娘,也就是最聪明最有见识的老人家了。
这可是经历多朝,前朝后宫皆能拿捏掌控的东太后娘娘,若她还处理不得,那恐怕是无人能开解这两人了。
太后娘娘正愁无法与陛下“破冰”,以前有关儿媳的事情那是“碰不得”的,但现在可不一样了。
“姑姑怎么这样高兴?”
“要回宫了,”莲心姑姑道,“合该收拾利索些,到时候还得多看你们的呢。”
天冬一愣,这便明白了。
“纪姑娘可是要独住一宫?”
“不一定。”莲心姑姑小声地透露道,“纪姑娘是进宫贺寿,小辈侍奉太后娘娘去的,兴许也可能是住在慈宁宫。”
天冬嘴巴张了又合上,最后点点头:“都听姑姑的,奴婢不会多嘴的。”
莲心姑姑是东太后的人,自然对慈宁宫也熟悉。
何况这是个不出错的理由,对纪姑娘的声名等也好,难怪莲心姑姑心情好。
纪芙薇却不知道这门官司,正小心地叠着又一方来自于陛下的手帕。
“这我要还吗?”她问负责妆发衣裳的连翘。
“不用。”连翘笑道,“陛下定不会与姑娘计较这个的,若真想还,合该纪姑娘自己绣一方帕子送去。”
纪芙薇一顿,微红了脸,慢慢地点了点头,将此事记在了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