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前。
谭太后着人请来了皇帝,说是有事相商。
彼时,萧晟煜刚刚结束了公务,准备开始他日常的抄经课业。
转佛珠、诵佛经已经不够了,他觉得应该认真地默写,排除心中的杂念,让自己重归一种平静宁和的氛围之中。
但他也不是那种完全断情绝爱,枉顾人伦的居士。
他当年回来当皇帝,除了理想,也有放心不下母后等的意思。
谭太后有请,他自然不会拒绝。
“芙薇不能留在皇宫里,这对她的名声不好,也不合适。”
“如果皇帝你有心……但我也不想你留她做妃子,芙薇是个好姑娘,但现在的她还不适合那个位置。”
“你一直都是个聪明人,最是机灵不过的。”谭太后平静地提醒他,“皇帝,你该做出抉择了。”
萧晟煜不是很情愿这件事情。
实话说来,他不是非常想要改变当下的状态,近来变数颇多,不论是之前的进宫还是眼下的出宫,都给他一种猝不及防的感觉。
他是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朝堂之事。
但面对这感情有关的俗世困扰,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从容。
无法强硬地对抗态度同样强硬的说一不二的太后,无法强硬地要求性子尤其软和、惹他怜爱的小姑娘。
这份不忍心,叫他做不出旁的举动。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
再厉害的朝臣,回家也难免要面对些亲情纠葛、诸多困扰。
似乎没有了回转的余地,事情也有了最后的结果。
纪芙薇不太清楚那“明德夫人”是个什么样的头衔,但似乎于她来说也是个不差的选择。
侍奉太后这件事情的功劳,可大可小。
放大了说,圣睿太后历经四朝,地位非比寻常,又是临近古稀的老人,侍奉这样尊贵的老人家,自然是一种小辈的福气,事情重要,这功劳自然也就大了。
但侍奉有功这个事情本身,并没有额外的佐证。
实际上全凭皇帝和太后的态度,他们觉得好,那就是好,他们说是特别好,那就是特别好。
这嘉奖可高可低,眼下就是得了个非常“正直”的可以立得稳的名头,来光明正大地奖励纪芙薇。
“好了,”谭太后缓声笑道,“都坐吧,吃点东西,一边喝茶一边聊,不好吗?”
“遵母后旨意。”
“是。”
两个人都上了座。
纪芙薇呆在太后娘娘的左边下首,萧晟煜自然是坐在娘娘右边的尊位上。
婢女们一一上来,奉上了茶点,纪芙薇眼前摆上了一碟的滴酥鲍螺,搭配羊ru酥酪,ru白的酥酪上面撒了杏仁与南瓜子,还是温热的。
又有黄杏子切片,用牡丹花蜜做了甜蜜饯,薄荷香叶做装饰,吃起来又甜又软,最是香甜可口。
吃着东西,纪芙薇才渐渐了解这个夫人的名头是如何的。
原是从二品的女官诰命,因为“明德”是皇帝拟给的赐字,所以又算是在此基础上的加封,故而最后的“明德夫人”头衔下,她享受的是正二品俸禄待遇。
这个名头给的是有成婚经历的夫人,因为是同出于一般诰命的名头,所以不拘于是丈夫活着与否的。
往前数几十年,有给家中武将丈夫为国战死而嘉奖于妻子的,有给夫君立功劳而同时恩泽妻子的,当然也有因为夫人本身做了某件事情有功而给赏赐的。
“其实最早这个奖励,是出自于‘顾皇后’。”
“是前前朝那位……?”
“对,是那位开国皇后。”谭太后点点头,“这是她安排出来,专门奖励给女人家的,区别于当时常见的譬如贞节牌坊和源自于丈夫家族荫蔽的诰命。”
“不过到了本朝,这个诰命的封赏原因更多一些,讲究不算很多,也只是个从二品,不算过火。”
她前夫向二公子死的早,但是按照她公公的品阶算,武国公还是一品的大勋爵,而她生父宣平侯爷是实打实的二品爵位,也不算越过了生父去。
综合看来,各方面也还是合理的。
谭太后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早有准备的,但就这么看来,一切还是非常妥当的。
虽然瞧着他人办事“不太机灵”,但实际上不论是他反应够快,还是心里的算盘早打好了,这个安排至少谭太后还是很满意的。
至少不至于委屈了芙薇,也给了回转的余地。
虽然成了明德夫人,但还是有可能进宫的。
前朝本朝,都有二嫁为后的情况,也有某些国公夫人一类的入主一宫的,再近一点,厉宗后院里就有妃嫔是某王妃或臣妇守寡或独身后入了皇宫。
这样瞧着,萧晟煜即使以后想迎娶皇后,也不至于出格。
谭太后听罢,心里也有数了,面上笑容更轻松了几分,就好像没有发现她那好儿子微笑之下的凝重心情一下。
不管萧晟煜的心是如何乱的,反正她谭氏挺满意。
小姑娘不懂,但也知道自己白得了个国家的禄米,这是两个人看中她,她虽然略有些惶然与惴惴,只觉得受宠若惊,但也知道不该推辞,只打算好好做人,好好完成娘娘对她的期待,做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