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贫农代表对教导主任说:“找个人带他去卫生室。”
“泥鳅”笑了说:“不去!”
老贫农愤怒地问:“你什么意思,想破坏大会?”
“嘶——嘶——”
古明远这些学生唯恐天下不乱,又是拍手喊叫好又是大笑。
老贫农代表忽地站起来指着“泥鳅”喝道:“你给我滚出来,站到讲台上来!”
“你想玩我?房山墙上挂帘子——没门!”说完又抽了两下鼻涕。
同学们又是大笑。
老贫农代表往上举起书带头喊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有些同学们都故意耍怪,像得了病,有气无力地跟着喊,参差不齐,声音拖得老长,喊完一次李思雨带头喊第二次,整个会场彻底乱了。
老贫农代表怒了,举起书说:“你们想干什么?想破坏开会?同学们,我们要分清是非,要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地跟这种歪风邪气作斗争!决不能容忍这种破坏行为泛滥!同学们行动起来,同这种行为做无情的斗争!”
没有人说话,耳边又传来“泥鳅”的嘶嘶声和来回抽鼻涕的声音。他所以叫“泥鳅”,就是因为有鼻炎,一旦感冒鼻涕便就淌下来。当然,这时候他是故意的。
大家又开始笑。
陈家旺指着“泥鳅”喝道:“你是不是找挨打?”
另一位红领巾中队同学也是茬子,跳下舞台奔“泥鳅”气势汹汹走来,指着“泥鳅”骂道:“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有点皮紧?!”
“泥鳅”傻笑一下也站起来,鼻涕已经流过嘴了,面无惧色。
学生们管“泥鳅”这种流鼻涕现象叫“过河”。
“泥鳅”嬉皮笑脸地抽几下,握紧两拳摆在眼前准备迎接战斗。
红领巾中队干部恶狠狠地骂道:“你他妈是来找死的,今天就收拾你!”
古明远一下站起来,摘下帽子,露出秃脑壳喝道:“谁敢动手?敢动手今天我们跟你们干死头的!”
另有好几名同学也立即跟着站起来脱下帽子,露出秃脑壳,大声喊道:“打他们!”
陈家旺笑了说:“行啊你们这些小崽子,还敢在老子面前玩这个!你们等着,我非收拾你们不可!”
老贫农代表对双方喝道:“都给我住手!”
大家都停下来,谁也没敢先动手。
“泥鳅”满不在乎,一歪头继续“嘿嘿”笑两下,又顽皮地“嘶嘶”两声。
老贫农代表气急了:“你怎么傻了?”
“嘶——嘶——”“泥鳅”依然如此。
老贫农代表指着古明远说:“看看你们这些班干部,像什么样子?起什么作用?还配做学生干部吗?”
教导主任站起来说:“好了好了,大家都别吵了,我们继续上课。”
大家只好各让一步,会场平静下来。
张老师继续讲课,她用她那特有的甜甜的标准语音说:“有时候给同学们讲古文,提及古文的背景和典故是回避不了的事。例如今天讲到的‘逝者如斯夫’,这是孔子的话,不得不介绍一下孔子,并没有为之歌功颂德之意,更不是什么鸣锣开道,请同学们争强分辨是非的能力,没必要惊而讶之。”
老贫农“呼”地站起来,愤怒地指着张老师问:“什么儿子(而之)孙子的?我们怎么还成了鸭子?”
大家哄堂大笑。
老贫农代表知道自己可能没弄明白,脸红起来。
张老师平静地解释说:“我说的是惊而讶之,不是儿子,更不是鸭子,而和讶乃是文言文里的词!”
老贫农代表急了,挥舞着书说:“你可别在那里跩了,一会跩到沟里去了!还‘奶是’爷是的,这哪里是在改正错误?”
学生们又哄堂大笑。
老贫农上劲了,举起书又对同学们喊道:“大家说是不是,我们不要这些之乎者也,不能中毒。同学们,我们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彻底肃清教学领域里的余毒”
古明远站起来指着老贫农代表问:“这文言文还要不要学?”
老贫农代表明确地说:“我们要恢复教学秩序,首先就要把你们这些头上长角、身上长的刺的学生治住,把头上的角掰下来,把身上的刺砍光,决不允许你们胡来!”
孟家旺恶狠狠地喊道:“你们给我老实点,别得寸进尺!”
古明远站起来指着孟家旺骂道:“你算个屁在这里指手画脚的?我们不承认你们的司令部,也决不听你们指挥!”
“泥鳅”也站起来说:“司令部是非法的,不是我们选出来的!”
“滚出去、滚出去!”好几个同学都跟着喊。
老贫农一直在憋气,他虽然心眼慢可一直在考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如果不能制止这股歪风邪气,以后学校的事就没办法管,必须杀一儆百,便指着泥鳅问:“你这位同学给我站好了,今天我就开开杀戒收拾收拾你!”
“泥鳅”满不在乎地坐下了,故意抽抽两行鼻涕,傻笑一下说:“收拾吧,正好我家是恶霸地主加黑心资本家,正是你批斗的对象!”
教导主任对老贫农代表说:“千万别这样,万事开头难,恢复教学秩序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慢慢来,要有个过程。”
老贫农代表嘎巴嘎巴嘴说:“你要立场坚定,对得起先烈!你把鼻涕擦好了再说话!”
泥鳅嘿嘿一笑说:“就这样了,擦不干净,要不你来试试?”
教导主任说:“你严肃点,别嬉皮笑脸的!”
泥鳅“嘿嘿”咧嘴一笑,鼻涕又流过嘴了。
老贫农没办法了,气得直跺脚,对教导主任说:“暂停,我们研究研究再说!”
教导主任说:“搞一次模拟教学不容易,还是请张老师继续吧?”
老贫农代表没再说什么。
教导主任对张老师说:“以后不要当着老贫农代表说文言文,更别说那些虚词,容易产生误会。”
老贫农代表接过话说:“是的,别玩虚的!我走过的路比你走过的桥还多,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对不起。”张老师出于对老人的尊重,给老贫农代表敬个礼。
张老师又开始讲解一首现代诗。她还是那样从容不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教学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整个礼堂鸦雀无声,大家认真听课,有些同学还在做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