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被杀,在朝臣之中没有激起什么水花,在皇宫之中,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是对于胡亥母子来说,无异于惊涛骇浪。
胡亥被嬴政幽禁之后,能够每日见到的人,除了每日送饭的宫人,就只有他的母亲胡姬了。
对于这个唯一信任的亲人,胡亥不能再有所保留,他把自己的所思所想,把自己的所有计划,都跟自己的母亲说了。
每天就像是闲聊天一样,吐露心声。
所以,胡姬知道季明是胡亥的人。
季明和胡亥谋划着要挑拨离间,散布关于淳于越的流言的时候,胡姬是不太同意的。
在她看来,散布这样的流言,对于槐谷子和淳于越,根本没有办法做到伤筋动骨。
这流言,也没办法让他们反目成仇。
毕竟,槐谷子和谁的关系都算不上融洽,而淳于越又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多半不会因为这个对槐谷子打击报复。
但是胡姬看见自己的儿子每日魂不守舍,对伏尧和扶苏两位公子恨的咬牙切齿,嫉妒的差点要发狂,她就不忍心再拦着了。
就当……就当是让儿子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怒吧。
胡姬本以为,这件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让胡亥出出气也就完了。
谁能想到,季明居然被杀了,这件事居然在短时间内,被皇帝彻头彻尾的查出来了。
胡姬知道,胡亥和季明的关系,不可能瞒得住。
无论皇帝有没有审问季明,胡亥都已经暴露了。
现在胡亥已经被幽禁了,如果陛下发现他在暗中做这种事,会不会雷霆大怒?
皇家最无情啊,自己这个儿子,会不会保不住了?
胡姬心神恍惚,急的团团乱转。
而胡亥从季明被杀的那一刻起,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整天躺在矮榻上发呆,似乎已经放弃一切了。
胡亥,确实已经放弃一切了。
就算自己的父亲不动杀念。没有了季明,自己和外界的一切联系都被切断了。
这一生,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胡姬看着自己的儿子,忧心不已。
胡亥如果死了,她会伤心欲绝。在伤心欲绝的同时,还会惶恐不安。
母凭子贵,母凭子贵。失去了儿子之后,她在宫中的地位定然一落千丈。
孤独到老,那是比较好的结局,也许某一天,不小心得罪了皇帝,就被赐死了。
也许某一天,陛下仙去,新皇登基,自己很可能要陪葬。
最后胡姬在困境之中,辗转反侧了很久,还真的让她想到了一个方法。
胡姬想起来,自己在宫人之中,并不算太出色,若论其美貌来,比虞美人等人要差一点,但是有一段时间,皇帝很宠幸自己。
为什么?
因为自己身上有胡人血统,穿上胡服,作起胡音,甚至偶尔做出不知礼节之举,陛下会兴致盎然。
由此可见,当今天子,并不是墨守陈规、庸庸碌碌的君主,而是开拓进取,喜欢接受新东西的人。否则的话,也不会任由槐谷子胡闹了。
胡亥这件事,按照律法,按照礼法,按照宗法,恐怕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但是……为什么不另辟蹊径呢?
于是胡姬换上了胡服,她打算孤注一掷。
这一次做成了,胡亥有可能被放出来,甚至重整旗鼓,继续和伏尧、扶苏竞争。
如果失败了,自己和胡亥,恐怕都再无出头之日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自己母子已经沦落到了这番境地,再坏又能坏到哪去?
所以,胡姬大着胆子来了。
她进了嬴政的书房,安安静静的等待着。
嬴政的书房,庄严大气,摆放着数不清的书籍。而在案牍上,又摆着一些奏折。
除了议政殿,这个地方,恐怕是皇宫中最庄严的地方了吧?
但是胡姬却穿着胡服,故意有些暴露。这样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嬴政到了。
他看到胡姬之后,微微一愣,然后冷笑了一声,说道:“槐谷子与李信已经剿灭了匈奴人。如今我大秦疆土,已经抵达北海。”
“那些匈奴人个个倾慕大秦,争相学中原礼仪,穿大秦衣衫。你却倒好,穿起胡服来了。”
嬴政心中有气。看见胡姬,就想起胡亥,自然就没有什么好话了。
喜欢胡姬的时候,胡姬今日的打扮叫做异域风情。不喜欢的时候,那就叫不伦不类。
胡姬似乎猜到了嬴政的反应,她咬了咬牙,低声说道:“陛下,胡姬有一番话要说,请屏退左右。”
嬴政看了看身后的小宦官,小宦官低着头出去了,然后关上了书房的门。
嬴政淡淡的说道:“你有何话要说?”
胡姬说道:“陛下以为,胡亥是何等样人?”
嬴政有些纳闷的看着胡姬,心想:此人不想活了不成?一直说一些让朕不痛快的话。
嬴政冷冷的说道:“胡亥是何等样人,你这个做母亲的,还不清楚吗?”
胡姬向嬴政拜了一拜,说道:“胡亥曾经指使季明,派人挑拨淳于越和槐谷子,想必陛下已经知道了。”
嬴政呵呵冷笑了一声:“你倒并不掩饰。”
胡姬苦笑了一声:“陛下明察秋毫,胡姬即便掩饰,恐怕也瞒不过陛下。”
嬴政没有说话。
胡姬又说道:“或许在陛下眼中,胡亥心思歹毒,心机颇深。陛下多半对他已经厌恶至极了。”
嬴政还是不说话。
他有点懒得品评胡亥了。
胡姬说道:“我觉得,胡亥确实心思歹毒,心机颇深。但是我又觉得,这样的心思,出现在一个孩童身上。或许,这个孩童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嬴政忍不住笑了:“人才?”
他有些鄙夷的看着胡姬。
胡姬感受到了莫大的耻辱,但是她忍着羞耻说道:“是,人才。陛下,古往今来的帝王,忠厚老实之人,能够治理好天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