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东源的父母,不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傅玄星眨眼:“那伯母对你……”
在玄微派长大,他很少见过具备“母亲”角色的修士。在伏家——
伏向风、伏衡华、伏桐君等同辈十余人,还活着的母亲只有两位。
一个是张秋兰,一个是崔红袖。
修真,常伴别离。
亲友的死亡,是无法避免的修行。
“母亲对我还是很好的。我的诞生对她而言,应该是计划之外的存在吧?”
他的母亲规划人生,与江少主相守数十年,希望江少主能忘了自己,走上新生活。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生孩子。
一个注定要经历和母亲的别离,父亲的再娶。
对孩子而言,未免过于苦楚。
江少主本来也没打算要孩子,只打算和妻子相守此生。甚至跟弘文阁主、贺夫人讨论过避孕措施。
然而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或者说是玄后一系背负的使命,促使方东源的诞生。
江少主具备龙居文明遗留的十二神脉之一,是董神君后裔。只要他在东来神洲的地界,就不可能绝嗣。
这是“天意”,亦是昔年龙居文明的高人们为自己后人预留的保障。
“义母和母亲打趣时说,她少见母亲惊慌的模样。但怀我的那段时日,母亲再也无法保持那副高冷睿智的模样,频频寻人请教保胎、安胎的方法。
“虽然是意外,但母亲是满心期待着我的降生。玄星,我相信你的母亲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会在艰难情况下独力将你生下来。”
方东源清楚傅玄星的不安。
他从小到大,别说感受母爱,就没见过几位正常的“母亲”。
母亲,是傅玄星人生中的缺失,也是永久的遗憾。
把干弟弟好一顿安抚,直到傅玄星闭目凝神,施展“太极睡功”恢复精力,方东源默默跳下桌子。
聊了许久“母亲”的话题,他心情有些惆怅,亦无法安心静坐,索性推门出屋,在院子里散步。
赶巧,他看到另一间厢房的明灯。
凑过去,看到伏瑶轸正坐在纺车前织布。
他站在窗边,乐道:“我说,你是真有闲情啊。是给玄星的,还是给无名小兄弟的?”
“你要是那么无聊,现在就可以去龙王丘挖矿。”
“赶明儿再说吧。”
他趴在窗边,打量屋子里的少女。
长发垂腰,青衣素带。专注织布的伏瑶轸,竟有几分和记忆中的母亲重合。
他依稀记得,母亲不喜欢用父亲、义母那些加持术法的织机。每每为自己缝制衣物,都是亲手纺布,亲自裁衣。
“我看你……好像很喜欢这种平澹的生活?”
伏瑶轸拿织梭的手微微一顿,看向窗边。
方东源笑嘻嘻道:“母亲曾告诉我,凡人的夫妻生活就是男耕女织,也是她曾经幻想,但一辈子也无法实现的。”
江少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日日如凡人一样耕田种地。为妻子在家中庭院亲自种花种菜,已经是他的极限。
“丈夫在外面耕田,妻子在家中织布。近饭时,煮饭做菜送到田里。夫妻一番说话后,共同饮食。然后,妻子把碗快收拾带回家中。直到丈夫回家,然后……你跟玄星这两天,就是这样的吧?听无名小兄弟说,你每天中午都去送饭?”
“你脑子要是有病,回头让小六儿给你看看。”
相夫教子?平澹度日?
这样的生活,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有的。
“可我记得,你不是——”
伏瑶轸断然道:“我早就立下誓言,这辈子不会嫁人。青灯常伴,抚琴清修,就是我的一生了。”
按照自己预见的未来,这是唯一可以避免死劫的痴望。